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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子云:盛世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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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记者节。

在做记者的时候,没有过过这个节,现在不做记者了,反而会经常有人提及,在社交网路上零星的发出声音。

2003年,我到了一家报社,成了一名记者。那是15年前。做记者的念想始于上高中的时候,每周在报刊亭买一份《南方周末》,看着那些熟悉的名字激扬文字,觉得“记者”是妙手著文章,铁肩担道义,如橼巨笔,救苍生于危难,叫无力者有力。

2003年,记者至少还是个叫人振奋一下的职业。危难现场,抽丝剥茧,一篇文章可以引发动静与讨论。当然也有苟且,也有不堪,但是大多数记者心中还是有一团火。当时《新京报》的社歌是:我的纸里包着我的火。这句话其实是诗人王小妮的一首诗。

我没有做过社会新闻记者,都是生活方式,属于副刊,每天吃吃喝喝,是个散仙儿。但多少沾惹了一点气息,别人铁肩担道义,我给铁肩送饭,别人妙手著文章,我给妙手添酒。浑浑噩噩十几年,不能说一事无成,但也无所建树。从20多岁到30多岁的时光,空掷了,懈怠了,懒散了,我变成了一个胖子,隐藏在酒肉间隙,隐藏在饭菜角落,在一场场饭局中妥协,认怂,成了一个喝威士卡泡枸杞的浑圆油腻中年。

吃喝事小,不过是舌尖小感悟,杯酒小人生,一年四季轮回,春天吃春笋河鲜,夏天吃菌子西瓜,秋天螃蟹卤煮,冬天涮肉烧烤,轮回之内,苟且偷生。写点文章值五斗米,做些策划换半升酒,当一天吃货撞一天钟,经常给自己暗示:虽然吃喝没有大出息,至少安全。见惯了封号,喝茶,牢狱,血光,禁言,那些好像都离得远。记者被打了,记者被抓了,我在安乐窝,不过是吃出了痛风,高血糖高血脂,用半生才华换来一肚子好下水。在日复一日的懈怠中,我终于成为了一个盛世怂人。

这是个盛世啊,GDP超过了日本,全国人民欢天喜地,过好日子,年年丰收,政通人和,当官的清廉,领袖们英明,灯塔闪亮,光照四方,中国大梦,千秋基业,百年工程,港珠澳大桥,雄安新区,风狂雨骤也不能掀翻大海,向前看,2025中国制造,新四大发明,想吃什么就有什么,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我们家向上数祖宗八辈也没有人比我出的国多,走的路远,我就是我们村的骄傲,别人说起来:老赵家的孩子不得了,在北京,上电视,好多餐厅都挂着他的照片,去好多餐厅都不用花钱。

然而也真的成了怂人。当年十几岁时看《南方周末》时的豪情万丈都成了碎末,在饭桌上倒也见识了种种匪夷所思的人生。看着起高楼,看着宴宾客,看着污泥中。有的人抑郁症了,有的人信基督了,有的人避世深山了,有的人飞扬跋扈了,有的人移民了,有的人癌症了,有的人结了婚又离婚了,有的人独角兽又穷光蛋了,有的人创业又BAT了,有的人消失不见了,有的人死了……

当年媒体人都纷纷转行成了网红,或者换一种说法叫KOL,赚钱是比理想更重要的事。我也走在相似的路上,不过是尽量坦荡一些,不做偷鸡摸狗的事情罢了。我们不再关心政治风云,不再关心疫苗,泉港污染,高层席位变动,红墙内闻,也不再关心屠夫,不再关心流霞,不再关心贸易战,或者特朗普,欧洲难民跟我们也没有关系,沙特王子不过是杀了一个不相关的人,刘强东性侵也不算大事。仅仅在金庸死了,蓝洁瑛死了,李咏死了,我们发表个感慨,感叹生命如幻影,感慨青春易老。

我们活着活着,又活成了吃人血馒头的看客。大清朝早就完了,可是我们手里都紧紧攒著一根辫子。五四运动运动了100年,还是原地打转,文革过了50年,坟头又在冒烟,改革开放40年,重庆新闻说高考还要政审,中国股市跌成狗,我们还要庆幸还好不是爆雷的P2P。

我也看着身边的种种新闻,但是只有观点,没有真相,只有情绪,没有真相,只有乌合之众,没有真相。只有新闻,没有记者。

记者节,不过也罢。我躲在酒肉之间,举著自己的肘子,艰辛咀嚼,装的津津有味,装成一个壮士。

在这难忘的2018年,我的年度关键字是一个字:怂。其实这个字都是个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怂字,它的本来面目是:????

--原载小宽招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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