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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树 别哭

李叔同为杨翠喜写下两首《菩萨蛮》,词句中皆是柔情。

只是繁华之处,难以为梦。

后来,母亲王凤玲得知后,甚是不满,加快了为儿子物色未来妻子的步伐。不久之后,她看中了茶商之女俞氏。

俞氏

李叔同当然不愿意,因为那个女子不叫杨翠喜。可是他不愿违拗母亲,在这个变幻莫测的人间,母亲给了他最多的温暖。

最终,18岁的李叔同答应了这门婚事。他与俞氏的婚事,在天津城轰动了半边天。

然而在李叔同心里,这场盛大的婚事却没有多少分量,甚至还不如在天仙园看戏来得快活。

这是1897年,光绪二十三年。

大宅门里的女人,不知道外面世界的风起云涌。但他知道,大清王朝气数将尽。

年少时的李叔同,不仅是个情种,还是个愤青。

这年,他参加了天津儒学考试,在科场上批判八股文。

这份答卷,让当局者感到不安,自然惨淡收场。

只是,李叔同不在乎。

他知道科举这件事,不过是天下读书人自愿走入皇家的囚笼。再者,骨子里的淡薄,让他对追名逐利之事没多少兴致。

李叔同婚后的次年夏天,戊戌变法开始。

一向关心国事、憧憬未来又极厌旧制度的李叔同,对这场变革感到很兴奋,刻了一方“南海康梁是吾师”的印章,以示对变法的支持。

可谁知,这场维新运动以失败告终。因为这枚印章,李叔同被扯了进去。

1898年秋,朝廷草木皆兵,官兵四处抓人,他眼见天津非久留之地,于是带着母亲与妻子避走上海,租住在法租界。

李叔同相信,在上海,诗情与性情,风雅与快意,都可以尽情流放。

由于李家在上海有钱庄,他以富家公子身份,与沪上名流交往,自然不必苟且。数月之后,李叔同加入了城南文社。

那里,有他喜欢的风雅和写意。

城南文社设在华亭诗人许幻园的宅院里。许幻园爱其文才,特意让出自家“城南草堂”的一部分庭院给李叔同全家居住。

后来,李叔同所写的那篇《送别》,就跟许幻园有关。

李叔同在这里结识了众多志同道合的朋友,更是与袁希濂、许幻园、蔡小香、张小楼结为“金兰之谊”,号称“天涯五友”。

天涯五友

他曾以《拟宋玉小言赋》,名列文社月会第一。因举世无双的才华,李叔同很快在上海文坛声名大噪。

这是才子所喜欢的生活。但是现在,他的身边少了能为他捧砚添香的红颜。

俞氏空有原配的名分,为他生下三个孩子,愿意毫无怨言地相夫教子,却始终没有得到过李叔同的心。

他们之间的距离,就是诗人与俗世之间的距离。

1900年,义和团被浇灭,八国联军占领了紫禁城,中国陷入空前灾难。曾经辉煌的大清王朝,终于成了风中残烛。

李叔同站在那场战争留下的废墟上,百感交集。战争过后,只剩沉默的大地与无处可依的生命。

就像曹雪芹在《红楼梦》中所写: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

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

1901年,李叔同以第十二名的佳绩考入南洋公学,师从蔡元培先生。在这里,他接受了系统的儒家经典教育。

没有了八股文,没有了陈腐教条。在这个满是新思想的地方,李叔同觉得充满了力量。甚至,隐约中有了抱负。

他知道,在山河飘摇的历史时刻,每个人都有责任。他告诉自己多些奋进之心,少些放松之意。

在蔡元培的指导下,李叔同在校期间先后翻译并出版了《法学门径书》和《国际私法》。

他的人生看上去,正在步入正轨。然而南洋公学发生罢课风潮,蔡元培竭力斡旋,仍然无济于事。最终,他率领全班学生,愤然退出了南洋公学,李叔同也退学了。

电影《一轮明月》截图

那是1903年的冬天。

当时的李叔同是落寞的,南洋公学已成为回忆,他似乎又回到了原点,何处是天涯?他为侄子李晋章所题扇面诗云:

“文采风流上座倾,眼中竖子遂成名。

某山某不留奇迹,一草一花是爱根。

休矣著书俟赤鸟,悄然挥扇避青蝇。

众生何用干霄哭,隐隐朝廷有笑声。”

之后的李叔同与退学者在上海“沪学会”内增设补习科,常举行演说会,还和上海书画名家一起办《书画报》,成立书画公会。

他在音乐上也颇有造诣,教授他人西方现代乐理,还创作了《祖国歌》。

李叔同首次展现自己的音乐才能,很快就成了闻名全国的音乐家。

这首歌在四方传唱的时候,有个正在读小学的少年被深深地吸引住了。他叫丰子恺,后来成了李叔同的得意门生。

1905年3月,李叔同的母亲王凤玲病逝,连遗言都没有留下。似乎是太累了,对这个世界,她已无话可说。

电影《一轮明月》截图

李叔同肝肠寸断,母亲的突然离世给他带来彻骨的悲凉,尘世间他最后的依归之处没有了,他带着妻儿扶柩乘轮船返回天津。

他没有披麻戴孝,没有嚎啕大哭。而是摒弃了一切繁文缛节,为母亲开了追悼会。他要用这样神圣的方式,为母亲送别。

偌大的礼堂里,李叔同抚琴长歌:

“哀游子茕茕其无依兮,在天之涯。

惟长夜漫漫而独寐兮,时恍惚以魂驰。

萝偃卧摇篮以啼笑兮,似婴儿时。

母食我甘酪与粉饵兮,父衣我以彩衣。

月落乌啼,梦影依稀,往事知不知?”

肃穆庄严,静默无语。

这在天津是头一回,他的特立独行,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出来,让所有人都惊愕不已。

当时的《大公报》专门记述此事,并刊登他的哀歌,称其为“新世界之杰士”。

母亲的离世,让李叔同前所未有地感受到了人世的无常。他举头遥望,四野茫茫,人间仍在动乱中。

面对苍茫无定的人生,他得不到答案。

办理完丧仪的这年秋天,26岁的李叔同决定放弃声色犬马的生活。

他脱下精致的华丽服装,换上整洁的布衣;摘下名贵的金丝眼镜,换成普通的黑边眼镜。

他要与老友许幻园一起远赴日本留学,寻找人生的出口,谋一个可济世的将来。

临行前,他写下了那首名震一时的《金缕曲·留别祖国并呈同学诸子》:

“二十文章惊海内,毕竟空谈何有!听匣底,苍龙狂吼。长夜凄风眠不得,度群生那惜心肝剖?是祖国,忍辜负!”

赤子痛家国情,让人动容。

他不知道,此去日本是否正确,总之要逃开过往的种种。

在李叔同的世界,任凭人来人往,他永远是绝对的主角。不管演绎怎样的故事,他都希望自己是主动的。

1906年秋,李叔同考上了东京上野美术学校油画科,跟着画家黑田清辉学习油画,改名李岸。

李叔同自画像

同时他还在东京音乐学校兼修音乐理论与钢琴课,他创办的《音乐小杂志》是中国人创办最早的音乐刊物。

日本留学期间,李叔同的生活方式大大改变。他剪去辫,改为中式短发;脱下长袍马褂,换上利落西装。

李叔同做人做事,追求极致,没有一丝圆融。

那几年,他将满身的才情,埋藏在沉默的画布与跳动的音符之间,再不是那个放浪形骸的风流才子。

过去的荒唐岁月,全部被他掩埋了起来。从写诗到作画,从书法到画家,悄然过渡,毫无痕迹。

或许是偶然,或许是必然,在这里,李叔同遇见了他红尘里最后的爱情。

学习油画,研究人体时当然缺不了模特。对于学画,李叔同是极其认真的。为此,他托房东找个漂亮的女孩,来给他做模特。

房东陆续找来几个乡下女孩,却都没能入李叔同的眼。没想到,她很快就出现了。

那日,她出现在他的窗前,李叔同本能地用目光去追寻窗外的丽影。

这个日本女孩叫诚子,这一年她才19岁。

电影《一轮明月》截图

李叔同以满腹的才情,惊醒了她沉睡已久的心事。看起来,这场相逢仿佛天意。

李叔同以娴熟的日语问她,是否愿意做他的绘画模特。诚子看他身材颀长,风度翩翩,对他心生好感便答应了。

作画的过程中,他们彼此之间的距离拉近了许多,他们相爱了。

尽管知道李叔同已有家室,但是诚子依旧爱的死心塌地。

李叔同绘《湖边亭园》(水彩画)

那时候,李叔同在作画的同时,对戏剧也很感兴趣,因为那里有不同的人生。

在与诚子相识前不久,他就曾与上野的几个同学组织了春柳社,排练西洋著名剧目。

1907年,中国长江中下游发生严重水灾,这个消息传到日本后,李叔同决定与其他成员在东京组织一场以赈灾募捐为目的义演。

最后,决定演出《茶花女》。李叔同自告奋勇反串饰演女主角玛格丽特。

为了演好这个角色,他数日绝食,瘦出了杨柳细腰,还剃掉留了好久的小胡子。对于艺术,才子是认真而执着的。

李叔同《茶花女》剧照

《茶花女》公演引起了巨大的轰动,轰动了日本的文化届,也成为中国话剧的开端。这场戏过后,许多中国留学生争先恐后地加入春柳社。

只是对于李叔同而言,作画或者演戏,都不可能是人生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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