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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该不该陪我的爱人去美国

不要畏惧不确定性,学会拥抱它。

各位好,昨天在我的知识星球上看到一位读者的来信,这位读者说:小西,我爱人在某跨国大企业做技术工程师,公司现在业务转向,爱人面临一个难题,要么人随事走,去美国。要么继续留在国内,慢慢被边缘化,甚至被开掉。

我这位读者于是很纠结,她不反对跟着爱人去美国,但担心自己到了美国之后找不到工作,而家里还有两个孩子,万一如此,到美国生活肯定会特别艰辛,不确定性太多。

但是如果留在国内,考虑到这几年就业压力飙升,她其实也没有多少信心。

我这位读者朋友很纠结,想听听我的建议。

考虑到有类似纠结的朋友挺多的,我决定写一封长信统一回应之。首先说明,建议我不会随便乱给,因为每个人的具体情况不同,但我想我可以提供一些“思维拐杖”,帮助朋友们做出自己的抉择。

这位读者朋友来信中提到了“不确定性太多”的这句话,这让我想起了一个段子:

据说泰坦尼克号刚刚撞冰山的时候,在短暂的冲击之后,游轮上的舞厅恢复了电力供应,人们在短暂的惶恐后并没有逃散,而是歌照唱,舞照跳,觉得这不过是打断宴会的一个小插曲而已。

直到船长下达了准备弃船的命令,大多数人才后知后觉的一哄而散,只留下舞厅当中的乐手们出于职业精神一直演奏乐曲安抚人心,直到船只沉没。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一种现象呢?

根据事后媒体对当事者的采访,在事故发生的第一时间,很多人仍本能的认为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泰坦尼克号这艘船实在是太大了,是当时人类工业的奇迹,这样大的船还号称“永不沉没”,就给人们带来了一种错觉:那种海洋本来应该给渡海者带来的危机感和不确定感,似乎已经被巨轮所取消掉了。相比之下,跳上救生筏这样的小船反而是一种直面不确定性的选择,所以很多人会本能的不选。

但我们今天知道,这其实是一个错觉,不确定性就像熵增一样,它只能够被转移而无法被取消。

像泰坦尼克号这样的巨轮,或与之相似的大体系,它们所起到的作用不是“取消”掉了船上乘客们的不确定性,而是把这种不确定性上推、集纳了,这就一旦出现“黑天鹅”事件,不确定性冲破大体系的闸门汹涌而来的时候,它会以一种当事人猝不及防的形式出现。

所以对大体系的迷信是一种人性的错觉,而在大体系中生活久了,畏惧不确定性,则像高血压糖尿病、肥胖一样是一种致命的富贵病。

去年国内火了一部网剧名叫《漫长的季节》,我不知您看了没有,影片中一开场就表现了上世纪90年代国营大厂桦钢的火车司机王响对自己一辈子生活的大体系“桦钢”的迷之自信。明明厂子效益不好,各种危机接二连三的信号已经非常明确了,王响依然坚持“这么大的厂子不会倒”“宇宙毁灭了,华钢都会继续存在”。

以历史的后见之明看,我们当然可以认为王响看不清时代,但你不可否认,98年的那场下岗潮中,很多现实中工人真的就像剧中王响那么想的。

他们就像泰坦尼克号上的乘客一般,认为大体系已经“取消”掉了他们人生的不确定性,可是却忽略了一个问题:一旦黑天鹅事件爆发,永恒存在的不确定性,会“加倍奉还”那些一心躲避它的人的麻痹大意。

所以我觉得,无论您做哪种决策,是留在国内还是陪爱人去美国,不要把“不确定性”当做考虑问题的关键,不确定性在哪个环境当中都有,只不过它们存在的方式各不相同而已。归根结底,以何种方式生活,才能把抵抗不确定性的能力抓在自己手里,才应该是你做这种决定的关键。

提到抵抗不确定性、黑天鹅事件,我就想起了经济学家、风险管理学说创立者塔勒布,他写过“不确定性四部曲”——《随机散步的傻瓜》、《黑天鹅》、《反脆弱》和《非对称性风险》。

这四本书每一本都很有意思,尤其是第三部《反脆弱》,几乎就是为了回答你的这种焦虑而写的。

在《反脆弱》一书当中,塔勒布问了一个问题:一台大机器(比如一台洗衣机,甚至一架波音747客机)和一只小动物(比如一只小猫咪)相比,哪一个更脆弱呢?

很多人会想当然的说,那当然是小猫咪更脆弱了,大机械钢筋铁骨、庞大无比,小猫咪弱小无助、血肉之躯,这脆弱性怎么能相比呢?

可是塔勒布的结论却刚好相反,他说真正脆弱的反而是那些大机器,因为洗衣机和波音飞机都是机械体,它们最大的问题就是自身没有抗风险的能力,一旦机器上的某个零件坏掉了,又没有人来修理,那整个机器就会瘫痪,甚至被摧毁。

相比之下,小猫咪虽然看似很柔弱,但它是生命体,生命体天然具有反脆弱的能力,你到健身房去撸铁,那种锻炼的本质是拉断你身体里无数细小的肌纤维,可是这些肌纤维在损伤之后会进行代偿性的重构更加粗壮的肌纤维组织。这就是生命体通过应激式的代偿反脆弱的方法,或者用一句烂大街的话,生命的坚韧,就在于那些杀不死它的,最终会让它更强大。

所以。不要幻想你能躲避掉不确定性,学会拥抱不确定性,并且把遭遇不确定性时抵抗它的主动权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这才是“反脆弱”的关键。

具体到这位读者来信谈到的情况,我觉得她现在面临的纠结本质上讲,是她和她的爱人或者她的家庭和她的爱人,在反脆弱的能力上出现了分离:

她的爱人作为一个供职于跨国大公司的高精技术人才,如果选择出国,他个人的反脆弱能力是会极度增强的,哪怕这家跨国大公司倒闭了,以他的技术和能力,以及相关产业在当地的兴盛,应该也可以在当地另找一份不错的工作,薪水甚至可能比原公司还要好,这就是塔勒布所说的代偿性增强。

而与之相比,她自己或者说整个家庭的反脆弱力,在出国这个决定做出后,有可能确实减弱了,一双儿女要在异国重新上学,她更要在异国他乡过语言关、另寻一份工作。一旦遭遇不确定性,她们可能很难再重新开始,这就是塔勒布所说的不确定性造成的创害超过了生命体所能承受的阈值,会让生活状态进入下行轨道。

所以我想,她的纠结,其实不在于该不该出国。而在于夫妻之间,或者说个人与家庭之间反脆弱力的此消彼长的矛盾,

所以,我对她的建议是两点:

第一,你应该和你爱人好好谈一谈。重新评估、确认一下夫妻感情的坚韧度和双方对家庭的忠诚度。看看这份感情是否也有足够的“反脆弱力”,能够经得起双方出国后反脆弱力此消彼长这种变动的考验。哪怕一方暂时做家庭主妇或家庭主夫,另一方能不能体谅并真的有能力承担起家庭的重担。如果可以,出国是可以考虑的,因为这证明两人的感情是一种生命体,遵循“杀不死我的,会让我更强大”的准则,在异国他乡,也许两人的情感会在考验中更加坚固。

第二,我建议你也应该重新衡量一下自己出国之后的“反脆弱”力。

情况未必真的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

我始终不太相信,一个人在有手有脚、有学习能力、且合法权益得到切实保障的现代社会能养不起自己。

去年网上爆出过一对中国的“卡车夫妇”,本来在国内摆摊卖烤串勉强维生,后来走线去了美国,前期靠打工、后来靠自学开卡车过上了挺富裕的中产生活,买了房子,还把女儿接过去定居了。

再后来,这两口子又发现了赚钱新赛道,靠发一些一边在美国领救济食品一边嘲笑美国人傻的视频在抖音上火了一把。

我看过这个视频后,一方面觉得这两口子灵魂里的贫穷确实无法治好,另一方面又觉得,在美国生活,可能真不是我们想象中那么难的一件事。你看这么样的俩货都能在美国活下来,你即便不靠丈夫(或者妻子),难道真的不如他们么?

当然聊到这一点,前不久《我妻之死》那位作者似乎是个反例,这哥们靠哭诉他自从离了他那能干的妻子就在加拿大怎么怎么活不下去火了一把,拿了大笔打赏。

可是我总疑心这哥们是在卖惨骗募捐,要不然他天天这么哭诉加拿大的水深火热,可也没见他回归祖国怀抱啊?

如果你去了发现既没有办法自力更生、也不愿意当家庭主妇或主夫,那你到时候再选择回来也未尝不是一个选择。

总之,为什么不先试试再说呢?

也许你的反脆弱力真没你想象的那么弱。

至于很多人可能会有一些更具体的情况,比如人在体制内或半体制内,一旦辞职出去了就不太好回来找这么舒服的工作了等等……

我觉得还是最开始谈到的那个问题,不要幻想你所栖身的大体系能够帮你取消掉不确定性,它只是会让不确定性最终以另一种方式呈现在你面前而已。

塔勒布很喜欢讲一个“农场火鸡”的寓言,他说一只火鸡从出生起每天都接受农场主的喂养,火鸡一天比一天相信农场主是爱它的,它所生活的农场则简直是一个规避风险的天堂,可是到了1001天,正当火鸡打算表达这种感恩的时候,那一天刚好是感恩节,农场主把火鸡宰了,当成了当天的晚宴。

这个故事经过大刘老师在《三体》中的普及,在国内知道的人也不少。

不过大刘老师在讲这个故事时——如同他讲很多其他西方故事时一样——把这故事的原有意思给扭曲了。

塔勒布讲这故事的本意,是人要做“生命体”而非“机械体”,要主动拥抱不确定性风险、要成为自己命运的主宰、要拥有反脆弱的能力。

像农场火鸡一样生活在永恒的舒适区,把农场外的不确定性看过一种必须规避的风险,这样的生活看似安逸,其实具有更大的风险。而且尤其可怖的是,这种风险将何时以何种方式到来,你自己无从主宰、甚至无从得知。

那位读者,以上就是我给您的问题的回复。

非常抱歉,虽然写了4000字,但还是没给您一个明确的答复。最后,只以这样一段话送给您吧:

我总觉得,正如不经历辛劳就不懂得财富的甘甜,不经历考验就难言信仰的坚固。一种不敢于或者直接被掠夺了不确定性风险的人生,是不值得一过的。这并不仅仅因为不确定性终究无法别取消,只是最终会换一种方式被折算。更因为,生命本身,本就应当是一曲关于自由与追寻它的勇气的赞歌。

你此生的答案,终将从你怎样拥抱不确定性中获得。

阿波罗网责任编辑:李华

来源:山巅上的加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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