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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峡,我们无法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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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三峡,我们无法告别!

三峡,我们真的无法告别。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山川河流都是亘古不变的。那巍峨的山川,那湍急的江河,在心中都是那般的永恒,那般的美好。

然而,有一天当我发觉山川真的已不再巍峨,江河已不再湍急,我终于明白:山川河流竟然也可以改变!

去年六月,我们的三峡,长江最壮丽的一段,也是长江最有个性的一段,就要蓄水漫涨,而永远长眠于水面60米以下的地方。

三峡的雄奇诡异,三峡的险峻壮丽,三峡的激越浩荡,一切的一切都将消逝于滔滔江水之中。

这个充满险滩、恶水、沉船、死亡和抗争的地方,一切随险峻雄奇而来的故事都将戛然而止。她的奔腾跌宕,她的白浪滔天,她的剑气如虹,都将化为水天相接、烟波浩淼的一汪平静。

她没有了个性,从此流于平俗……

对我们这一年龄段的人来说,三峡又是一个怎样的印象呢?

从刘白羽的《长江三峡》中第一次真正领略了三峡的雄奇与壮丽之后,无论是古代诗人关于三峡的诗作,还是通过媒体所产生的感观,三峡带给我们的就只有想一探她的风姿绰约与风情万种的冲动与向往!但,很遗憾而且势必造成终身遗憾的是,我们当中几乎没有几个去真正领略过她的丰姿。我们本都有这样一个愿望,期待我们真正长大以后,能对那美妙绝伦的诗境作一次真正的踏访,而如今,愿望已成泡影,向往已随风逝!

往昔的三峡已将永不再属于我们,永不再属于中国的文人们,永不再属于历史!但我们仍无从忘却,因而无法告别!

"三峡",这个名称最早出自哪里?

西晋左思《蜀都赋》里提到:"经三峡之峥嵘"。在汉代桑钦著的《水经》里,提到了广溪峡、巫峡、西陵峡之名。后魏俪道元《水经注》才把它们统称为"三峡",但其时代晚于左思。因此,三峡之名可能起于东汉至魏晋之间。

三峡的古老是毋庸置疑的,但人类文明对三峡记载的时代虽然较之于整个历史只不过是沧海一粟,但较之于整个人类的文明历史,却是如此的言早与庄重,而且真正以文字形式提及三峡的,也距今1700多年了。毋庸置疑,三峡的人文积淀也是古老的。

三峡曾孕育了两个生命:一个是巴蜀文明,一个是荆楚文明。他们以前一直互相封闭孤立,谁也不跟谁交流、沟通。三峡母亲一只手拉着古蜀文明,另一只手拉着荆楚文明,让两个文明之手紧紧握在一起,让他们彼此相亲相爱,因此也就诞生了长江文明。

三峡对于长江文明来说,是一个巨大的纽结。它打通巴蜀荆楚,将两个封闭孤立的文明连接起来,造就了完整的长江文明。

三峡文明的形成是一个人文积淀的过程,而人文积淀的直接体现之一就是三峡的诗。

文人骚客中,郁郁不得志者,怀才不遇者,飞黄腾达者,其间还夹杂着一些被谪迁的官员们,都带着其自身的伤愁离绪、怒怨不平、爱恨情绵来到三峡,让这些不同的思想汇集于此,三峡也就成了诗人们展现自我、抒发自我的寄情寓意的绝妙场所,也就成了各种异质文化的展台,而三峡无与伦比的雄奇与壮丽的山水也就成了催发诗人显露才情的酵母,让才情蓬勃而出,闪耀出世间最亮丽的火花。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秋兴八首》)从中原而来且客居奉节两年的诗人杜甫在三峡竟把自己作诗的风格一下子变得沉郁悲壮,这不能不说是三峡的魅力促使了他的改变。

李白之"昨夜巫山下,猿声梦里长。桃花飞绿水,三月下瞿塘"(《宿巫山下》),一到山峡竟也变得豪荡万千。还有其过白帝城时"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山峡的清新与自己心释的兴奋更使得他舒畅而轻快。

在三峡留过诗作文章的,从屈原、宋玉开始,到李白、杜甫、苏轼、陈子昂、白居易、陆游,还有当代的舒婷、刘白羽、余秋雨……虽说自古文人多入蜀,但你可曾想到,区区一个三峡,关于她的诗作竟然有万余首!如果一公里一公里地把诗铺展开去,每一公里峡江竟有诗上百首!这是自古文人都特别眷顾与偏心于三峡,还是因为三峡的魅力的的确确征服了他们呢?!

三峡沿江地段,大坝西400公里以内、海拔135米以下的古镇,在2003年的6月1日,将全部沉逝……我也真的要作别这些充满人文气息的古老城镇了……

从培陵开始,一直经丰都、万州、云阳、奉节、巫山,最后到秭归。

挥手作别培陵那消散的码头和已成死街的宋朝老街,再凄楚地看最后一眼那已600多年的老城墙,隔着一层不厚不薄的玻璃,我还是看到了培陵最后的容颜。

"鬼都"丰都再过几时,也就真的要变成一座鬼城、一座水鬼经常出没的地方了。丰都的人们在做鬼城最后的一顿晚餐,吃完以后也将会曲终人散,搬到他们的新城中去,唯留下一个空城真正成为鬼的王国。

曾经万贾富集的万州过不了多久,也将失去他们属于曾昔的陆安桥,见证过万州人对西方文明虔信、怀疑与抗拒的老教堂--真原堂,还有静谧安静的四合院、清绿的石板小路、树影婆娑的黄桷树……

往昔繁荣的云阳如今也只剩下一片废墟,萧落地悬于半山楼,连那张飞张垣侯庙也将离开它的旧地,随人们一同奔赴新云阳去了。

"诗城"奉节也将终了她的绝唱,在凄楚的绝唱中,那一首首千古绝笔与古城一道沉于江水之下,而离旧城8公里的地方就是他们的新诗城。

巫山大昌古镇的废墟中,一位老妪倚墙而立,望望那一道道古墙,望望古栈道上那粒粒方形石块,望望那条默默的大宁河,空气静止了,她似乎也沉浸在她那往昔的岁月沧桑之中。
拥有着中华第一文人和古四美人之一的秭归,更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地方。西陵峡、屈原、王昭君这三者完美结合的地域又是一个怎样的圣地呢?!可惜以往开门见风景、驻足思故人的生活从此也将一去不复返矣!

每座新县城里,居民们的笑声一直未断,甜蜜的面容也是无一刻不露,
因为他们终于摆脱了那拥挤不堪而且有点破旧、有点古老的灰砖墙房,有了一幢幢宽敞明亮的漂亮房子;终于摆脱了旧城布局不合理所带来的烦恼,有了一座充满现代气息的崭新城市。年老的居民虽然偶尔也会闪过一丝惋惜与遗憾,但毕竟还是喜多于悲。

惆怅依旧在我的心中流淌。一想到那真正的三峡将不复存在,那真正三峡的历史原生态文明将不复存在,那往昔岁月的一个伟大的历史见证将不复存在,而对于一个永远想见其一面却已不可得的人,遗憾的痛楚将会伴其一生……

有一天,或许我真正有机会来到曾经的三峡,泱泱水中,我用洞穿一切的眼力在水下探视,尔后遐想,我这一刻徜徉的地方又是三峡往昔的何处?又是哪位诗人曾经高歌清吟的何处?!

我们可以挖掘土层,去与古人的灵魂交会,但我们却不能去水下探寻故土。我们或许只能在美丽如昔的三峡湖中问一问已经长大了的年轻水手:"小船哥,我问你,你的老家在何处?"

"我的家,在水中,就在你脚下60米……"

责任编辑: 关诗雨   转载请注明作者、出处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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