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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超俊口述:孙中山联俄容共及北上逝世前后

—总理联俄容共及北上逝世前后

联俄与容共


1.初期的联络

    民国十年十二月二十三日,共产国际代表马林(G.Maring)到桂林,逗留三日,两谒总理,并提出三项建议:⑴改组国民党,联合社会各阶层,尤其是农工大众。⑵创办军官学校,为建立革命武力之基础。⑶与中国共产党合作。总理期期以为不可,反覆辩论,马林毫无所获,废然而返。不久远东共和国在赤塔开劳工大会,北方以李大钊(守常)为代表,南方则以我为代表,即向总理请示,以定行止。总理说:「现正出师北伐,你如前往,谁负责工会和运输工作?」乃改派黄文山参加。

    陈炯明叛变之前,我在广州作工运工作,经常晋谒总理,谈论劳工问题,以及青年人的理想,有时则用电话交谈。很多重要会议我也应邀参加。其时陈独秀担任广东省教育会长,马文车作秘书长,谭平山、杨匏安、陈公博等都在广州,这一批人都是共产党。S.Y.(社会主义青年团)、C.Y.(共产主义青年团)、C.P.(共产党)都很活跃,他们阴谋夺取工运领导权,以便打击本党,我随时将彼等活动情形与陈逆叛变阴谋报告总理,廖仲恺却骂我挑拨离间,可见其成见之深。


2. 总理联俄容共的苦衷

    民国十二年一月,总理与苏俄代表越飞在上海晤谈,越飞说明列宁的主张,是解放被压迫的民族,放弃沙皇时代在中国掠夺之一切特权,尊重中国之独立及领土的完整。总理对人,向来推心置腹,闻越飞之言误信为真,颇有联俄容共之意。当时我与孙哲生在苏州、无锡,闻讯赶回上海,力劝总理应慎重将事,并陈述中国共产党的反覆无常,非但在粤拥护陈逆,并向各地工会诋毁本党主义,肆意捣乱。上海工界领导人物,亦对共产党深恶痛绝。希望总理万不可轻信越飞之谎言,任共产党羼入,纂夺党权。我俩八次密陈,最后总理对我们说:「现在国家患严重的贫血病,南北都被军阀所割据,要打倒军阀,救国救民,一定要靠青年。青年热情澎湃,思想激进,本党如不收容他们,反易误入歧途。如今虽允共产党加入国民党,但有党的纪律可以制裁,不怕他们不服从。而且有我在一天,他们决不敢胡作妄为。」言时声泪俱下。我俩说:「我们不是不要青年,是不要共产党。」但终无法改变总理的决心。


3. 永安公司谈判

    十一年某月某日,总理派张继、居正、汪精卫、戴传贤、谢持诸同志,假上海永安公司大酒楼,邀共产党领袖陈独秀等谈判,我与工界代表吴公干、何中民、关民生、张志余、张渭川、王光静、吴子恒,等亦皆列席。先由本党同志说明三民主义是救国建国的主义,全国人民莫不拥戴。中国共产党,企图以共产主义赤化全国,唯苏俄之马首是胆,本党同志坚决反对。中国并无所谓阶级_争的情形,但中国共产党却在北京、上海、广州、四川、天津、青岛各地,挑拨阶级_争,制造纠纷,本党同志,咸感惋惜。最近广州「群报」,竟著论拥护陈逆叛变,尤乖情理之常。后经陈独秀说明,广州方面谭平山、陈公博等所主持之报纸,其言论并非出自本人授意,须由谭平山、陈公博负责。继而解释中国共产党决无意制造阶级_争,更无鼓动工人反对三民主义与孙总理之意向。经此次谈判后,双方意见渐趋接近,遂有总理与越飞共同宣言之发表。


4.汪精卫之妙喻

    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后,我参加广州市党部工作。市党部委员为孙哲生、吴铁城与我三人,我兼任工人部长。那时中央党部的工人部长是廖仲恺,他的思想左倾,受共党人员操纵,每次谈到共党问题,他都意存偏袒。我因职务关系,与廖时有接触,辄发生激烈争论。每当他理屈辞穷,便面红耳赤的说:「人家行,我们不行!我们落伍!落伍!落伍!」虽然如此强辩,但我毫不为其所动,广州一市,我们绝对不允许共产党逞其鬼蜮伎俩。

    十三年八月二十五日,汪精卫视察京、沪、汉党务后回粤,在广州市党部暴行秘密会议。当时出席者,有邓泽如、黄隆生、孙科、吴铁城、刘芦隐、黄季陆、陈其援、潘歌雅与余等十余人,汪精卫报告视察各地党务经过,历述跨党份子之凶狡情况,他幽默的说:「本党容共,如患绞肠痧症,吞下一颗药丸,谁料这颗药丸,就像孙悟空钻入腹内,大翻筋斗,使你痛得肝肠寸断。」这个妙喻,甚为恰当,共党之患,就是病急乱投医的结果。可惜汪精卫缺乏自知之明,终于也上了共党的圈套。


5. 工运之斗争

   「二七」惨案(十二年二月七日京汉铁路罢工案)发生后,我在上海联合海员工会、机器工会、纺织工会、南洋烟草职工同志会等团体,发起组织上海工团联合会,经筹备半月,即正式宣告成立。参加之工团有三十二个单位,所属会员,达三十余万人。是年上海工人节(即「五一」劳动节)大会即由该会召集,赴会者达八万余人。本党特派汪精卫、叶楚伧、邵力子诸人到会演讲,而各国工运领袖,如日本劳工总监木铃文治、西尾朱广,国际劳动局之安特生女士,及万国劳动联合会书记雪恩脱等,均应邀莅会,盛况空前,并通过工会运动方案。

    工团联合会成立后,原大有可为,惜上海华洋杂处,情形复杂,本党控制力量,尚未巩固,而中共重要份子毛泽东、恽代英、沈泽民、向警予等,又奉派在本党上海执行部担任要职,彼等利用职权,向工人_众进行渗透,并将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由北京移至上海,不久此项组织即将上海工团联合会之领导地位,取而代之。

    共党既得志于上海,复开始对广州工运工作进行纂夺,但因我在广州,无法逞其狡谋,他们乃利用中央委员于树德,及顺德县党部诬控我与孙哲生、吴铁城三人,阻碍广州市各级党务发展,为唯一之反动派,此为跨党份子对本党反共人士公然之攻击。而当时本党上海、汉口、北京、东北、哈尔滨等处执行部,纷纷函电密报共产党员加入本党之阴谋,与其制造纠纷,肆无忌惮的情形,事实俱在,不容狡辩。故彼等对我们的控告,在中央党部亦未收到预期之效果。


总理北上与逝世


1. 北上

    民国十三年十月二十三日,冯玉祥、胡景翼两军由热河潜回北京,联合京畿警备副司令孙岳,发动北京政变,曹锟被扣。张作霖进军天津,段祺瑞入京主持政局,张、段电请总理北上,召开国是会议。十月三十日,总理由韶关回广州,先派孙科、谢无量赴东北报聘,并准备北上与会。

    我于十一月初先乘英国皇后轮赴沪,召集在沪本党同志及工运领袖,积极筹备欢迎总理北上大会。十一月十日,总理发表北上宣言,十三日乘永丰舰到达香港,改乘日本春阳丸,于十七日抵上海,民众十余万人,齐集码头欢迎,全市悬旗,热闹非常。十九日总理在沪寓(莫利爱路二十九号)举行茶会,招待新闻记者,宣布此次北上目的。那天总理召汪精卫与我到他房间,对我们郑重的说:「此次北上,关于军事政治事项,由精卫负责,关于民运工运事项由星樵负责,你俩人要多作联系。」

    总理原拟由陆路北上,惟津浦路受军事影响,尚未通车。而在两星期内,复无船直航天津,此时日本朝野有电邀请总理先往日本,商洽中日合作问题。总理乃作绕道日本之决定。于二十一日启程赴日,我亦随行,二十三日船泊长崎,二十四日抵神户,二十五日晚由在东京、大阪、神户之本党同志开欢迎会。二十六日以后,总理接见日本友人并赴各地演讲,「大亚洲主义」是总理二十八日在神户高等女子学校之讲词。

    总理北上之际,北方同志,原主张政府采取委员制,俟总理到京后,再决定组织政府,讵料安福系政客,迫不及待,不等总理到京,十一月二十四日,段得各军阀之拥戴,自称临时执政,总揽军民政务于一身,成立执政府。总理在日闻讯,深为诧异,惟念国民久困兵燹,亟待苏息,为谋国家和平,仍毅然北上,并派我与汪精卫奉同志数人先行。总理于十一月三十日,自神户乘北岭丸,向天津进发,经黄海黑水洋,狂风巨浪,总理备感辛劳。十二月三日抵大沽口外。


2. 天津之停留

    总理抵大沽口时,海河已封冻,轮船驶入,须赖破冰船引导。当时执政府派许世英、龚心湛(内务总长)在津为总理筹设行馆于张园,我与汪到津,郎前往会商布署。那天傍晚,闻总理已抵大沽口,我与汪精卫、孙科、张国元、陈剑如及段执政代表姚堤昌暨京奉铁路警务处科长郑家荣、副官李荣等,深夜由天津北站乘火车赴大沽口,夜宿车内,拂晓,转乘小火轮,驶向大沽口外北岭丸。适遇狂风,惊涛万顷,几经三小时,始驶近北岭丸,我等以绳索软梯攀登而上。总理闻讯,自卧床跃起,并邀我等与李烈钧、戴季陶、黄昌谷、黄惠龙、马湘等同进早餐。餐后,日本船长、机师等各携宣纸,求总理赐墨宝,总理据案挥毫,尽数十幅。此时破冰船开冰引导,北岭丸随之徐徐驶进码头,登船欢迎者,有段祺瑞代表许世英、冯玉祥代表张之江及张作霖代表等,其他民众立于岸上,向总理欢呼。总理登岸,乘马车至张园行馆,甫经登楼,即感腹部剧痛,面色苍白,稍事小坐,乃立即偕汪精卫、孙科往河北曹家花园奉军总部,访张作霖,五时返行馆,即请德医克利博士诊视,晚间各界代表在张园举行欢迎会,总理遵医嘱不克赴会,派汪精卫代表参加,同时张作霖回拜,总理卧床未起,张即坐于榻旁,两人纵谈国事,历两小时之久。第二天张复设筵招待总理与随从人员,我亦参加,席间张氏盛称孙先生主义正确,谋国公诚,遵循其道,定能救亡图存。张氏语简言赅,颇有推诚合作之意。张外表文质彬彬,身材短小,佩一小剑,穿一外套,颇为英俊。

    总理在天津行馆,疗养四周,病势日趋沉重,并加聘德医聂彼、日本医学博士管简勇、及山东留日医学博士癌症专家王伦,共同处方,仍毫无起色,最后乃接受医生劝告,入北京协和医院治疗。


3. 汪精卫之行为

    汪精卫负党政重任,总理依畀至殷,惟汪氏个性好大喜功,领袖欲太强,此时掌理机要,不免矜持。共产党乃利用其弱点,大肆阿谀,奴颜婢膝,故示服从,嚣然拥汪为领袖,汪受跨党份子之包围,乃与本党老同志意见扦格不入。凡遇李(大钊)陈(独秀)介绍之青年(多为SY、C Y、C P份子)来谒,汪即喜形于色,笑逐颜开,特别兴奋。而本党老同志来谒总理,汪反不愿代为接见,常要我出面接谈。老同志专程访汪,他又托词拒绝,偶尔接见,又复大言炎炎,不得要领。使老同志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汪送客后,对来客多加讥讽辱骂,笑其无能。于是本党一般忠贞同志,咸以汪氏得新忘旧,别有私图,积愤难平,_起攻击,竟有结队准备饱汪以老拳者,总理得知,召我到榻前说:「精卫原甚精干,惜稍涉轻浮,目前来此客地,左右乏得力之人,暂嘱其主持一切。务速转告各同志,切不可对他发生误会,如有轻举妄动,将贻人笑柄。」我原对汪甚为钦佩,近见其对人态度,缺乏诚意,认为如果此人得志,将危及本党之前途;惟以总理谆嘱,乃向各同志婉劝,故局面稍形缓和。

到北京后,我除了按时指挥侍从室庞杂事务,与代表总理答访重要来宾外,每晚辄陪同汪精卫赴东交民巷俄国大使馆举行会议,每次开会,皆由汪亲自主持,鲍罗廷、加拉罕、李守常、瞿秋白等咸来参加,经常谈至夜深一两点钟,始返旅社。因此我看出汪与彼等另有阴谋,不免忧心忡忡,常此下去,将来真不堪设想。当时一般老同志于右任、蔡元培、丁惟汾、吴稚晖、李石曾等在铁狮子胡同行馆整理总理遗嘱,尚未察觉汪的用心,毫无防范。

4. 北京就医

    十二月三十一日,总理由段祺瑞代表许世英、冯玉祥代表鹿钟鳞、张之江,迎护入京,车抵北京前门车站时,各界列队欢迎,人山人海,约计有十万之众,其中以青年学生与农工团体居多数,北京政府全体阁员吴光新(陆军)、林建章(海军〉,王九龄(教育)、叶恭绰(交通)、龚心湛(内务)、李思浩(财政)、章士钊(司法)、杨庶堪(农商),暨各大学校长、警察总监、警卫总司令、各省军民两长驻京代表、国民一二三军驻京全体官兵、各民众团体皆到站欢迎。_情至为热烈。总理出月台登汽车直抵北京饭店下榻。

    总理于卧房对门,辟侍从室一间,由我主持,来访宾客,我先予接见,非关重要公务及经医生许可,不得晋谒总理。每日来访者,数以百计,我也不能一一延见,只好按其身份,指派人员,分别接见。凡重要宾客,总理常要我代表回拜,故甚为忙碌。当时在侍从室服务者有李仙根、喻毓西、赵超、邓彦华、黄惠龙、马湘诸人,经为分配,昼夜轮值。此外有秘书韦玉、谢无量、邵元冲、黄昌谷,另辟室办公。孔祥熙及宋霭龄则各辟室一间,代表孙夫人招待女宾,及看护总理病体。

    一月四日,克利博士与诸医生会议,断定总理为「肝脏痈疡」,需饮矿泉水,后探知玉泉山之水最佳,我每日凌晨乘汽车往玉泉山汲取泉水,以供总理饮料,此虽琐务,但恐遭人暗算,不得不躬任其事。当时正值隆冬,冰天雪地,寒气袭人,蜷曲于破烂车中,手瘃足僵,至感痛苦。惟念总理一身系民族之安危,只求回天有术,赴汤蹈火,亦复奚辞。


5. 马素同志问题

    初到北京之际,最使我痛心的一事,即马素同志遭受开除党籍的处分。马同志笃信三民主义,服从总理命令,学识渊博,为本党国际问题专家,雅具民主习尚,长期居美,来往华盛顿、纽约之间,从事国民外交活动,每年返国至沪,购运古玩返美销售,所获利润,悉充其在美为本党宣传之用,极得旅美华侨之爱戴。上年至沪,曾在沪江大学演讲,对共党略有责难,谓苏联代表来华,散播赤色恐怖之阴影,恐具有危害中国之意图,中国并无阶级_争之因素,若误入歧途,不免陷民族于万劫不复之境。英文大陆报载其全文,并稍加渲染,议论略涉激烈。鲍罗廷竟挟大陆报晋谒总理,大肆攻击,总理见大陆报,自不便为马氏分辨,鲍又包围汪精卫,并在总理面前,陈其耸听危词,乃密电粤中央党部,开除马素党籍(按:马素开除党籍为十四年三月二十六日)。我当时力为斡旋无效。马氏经此打击,乃愤然脱离本党,膺张作霖之厚聘,充其高级顾问。


6. 手术之经过

    一月二十三日,克利博士诊察时,发现总理眼球忽有黄晕,断为肝脏作脓,渐侵及他部,非施行手术不可。我问克利:「万一开刀,总理体力不胜,将如何?」克利说;「只有听凭上帝作主了。」我听了潸然泪下,泣不可抑。二十六日,病势益趋险恶,大家向总理请示是否施行手术,总理允许,乃由汪精卫召集本党执行部,及到京之中央执行委员,假北京饭店五楼,开紧急会议,报告总理同意医生施行手术,当经决议,即日下午三时,用担架送总理入协和医院,派我与黄惠龙、马湘、赵超、李仙根、梅光培驻协和医院,日夜轮班看护。我们在病房旁另辟三室,为侍从人员办公之用,并假地下客厅招待各省代表及各地同志。

    总理于入院后四日,实施手术,其时医生特许孙夫人、马湘、黄惠龙、戴恩赛、陈友仁与我入手术室看视。手术经过一小时,由克利、刘瑞恒两医生主持。开刀后,发现肝癌症已发脓,无法割治,恐施刀割去,立时殒命。只得将脓头割去,立即缝合。刘瑞恒临出手术室时告诉我:「病势危殆,在二十四小时内,恐生不测。」我听了心裹悲痛万分,幸好总理回卧榻后,历一昼夜,未见险状。

    总理施行手术后,德医彼亚曾对我说:「孙博士之病,若开割时,毅然将腐乱之癌割去,可延长生命三年。」我反问他:「当时你在场,何以不如此主张?」他说:「我是旁观医生,无此特权、不能坚持主张,有什么办法?」此事被卫护人员得知,引为大憾,并疑刘瑞恒在北洋恶势力包围之下,或许受北洋军阀贿买,故意不为根治。我亦疑信参半,惟顾全大局,约束左右,不得以无稽之言,妄加传播,招人讥评。


7. 段祺瑞探病

    总理动手术的第二天,段执政亲来探病,径行登楼,我立即出迎,延至天台花园客厅小憩,并马上命令卫士打电话请孔祥熙等来陪坐,我入报总理,询问可否请段至杨前相见,总理未允,我遂以总理病重,无法见客为辞,向段婉谢。

    总理入京之时、段未亲至车站欢迎,寓北京饭店期间,亦未前来拜访,至此知总理病势沉重,始来探病,为时已晚。总理愤执政府之一意孤行,自不愿与其晤面。此实段傲慢于无,有以招致总理之不快。


8.中医诊治

    二月二日,总理精神更为衰弱,李石曾请北京著名中医陆仲安至院诊视,惟总理信仰科学,并自习西医,曾谓:「中医无系统、不科学,只凭个人之聪明、经验,盲目诊断,决不能医好我的严重癌病。然中药确有效验,惜未能按科学方法,加以提炼制造,难以对症下药,是一憾事。」李石曾秘密与我商量,总理虽不信中医,尚信中药,陆仲安谓总理需服参汤,似可一试。乃由李石曾每日自炖人参汤一壶,携至医院,由我转交孙夫人,俟总理须饮水时,即以参汤代替开水,连饮两日,剧痛稍止。大家感于中药已有小效,若改延中医,或可有济。遂一致以改延中医为请。总理则谓在医院既由西医诊视,如暗服用中药,是不以诚待人,坚主出院后,方可改服中药。又过十多天,协和医院宣布束手无策,总理乃于二月十八日出院,至铁狮子胡同顾(维钧)宅静养,改延陆仲安诊治,初诊两日,颇见小效,继则药石无灵了。


9. 梁启超问疾

    总理迁入铁狮子胡同行馆后,有一特殊之异征,即行馆屋脊,日有乌鸦飞集,千百成_,啼声彻耳。自三月九日起,_鸦飞集更众,日达数万只,密布天空,俨成张盖。

   三月十一日,梁启超来行馆问疾,竟有乌鸦数千,猛扑梁氏,争啄其项,梁氏遭此突然攻击,不知所措,举手狂挥,状极狼狈。守门卫士,急举枪击一乌鸦堕地,_鸦飞集益多,行馆全为遮黑,顿时不见天日。当时在行馆同志,以梁氏为总理平生政敌,其唆使北洋军阀,破坏本党,极尽官僚政客纵横捭阖之诡谋,至感愤慨。总理北上,梁氏并未迎谒。总理弥留之际,前来问疾,迹近揶揄,飞乌予以掊击,殆非偶然,莫不称快。并有少数同志,拟乘机加以讥侮,我出面力阻,适汪精卫从外归来,遇梁氏于行馆大门,我将他们导至客厅,略事寒喧,再护送梁氏出门,一场扰攘,乃告平息。


10. 总理逝世

    总理开刀后,我曾急电广州,请孙哲生速来北京(哲生原随总理北上,后总理卧病,特派其南下,赴广东宣慰)。二月二十四日,哲生与汪精卫等均在杨前受遗嘱,那两天我正忙著全国各省区联合会指导筹备各事,未得与闻。三月十二日晨,总理病笃,时作呓语,并呼「和平、奋_、救中国!」至九时三十分,竟与世长辞。

    总理逝世后,本党中央执行部,组织中山先生治丧委员会,以汪精卫为主任委员,我负责护灵。当日下午将遗体送往协和医院,医院请解剖遗体,研究致死的真正原因。经治丧委员会决议可行。并派我与戴恩赛、梅光培、马湘、李仙根在解剖室负责护视。第二天上午九时,协和医院外科全体医生齐集,实施解剖,肝已全部溃烂,脓头蔓延其他各部,实为恶性肝癌;乃继续施行保存遗体手术,至十五日十时,手续完毕。遂举行大殓。

    关于总理遗体之棺柩选材,治丧委员会计画在美订制铜棺,以期保持久远,惟制运需时,乃决议先用香沙木棺大殓,俟铜棺运到后,再行更换。这时鲍罗廷及苏联大使加拉罕,自告奋勇,谓将由莫斯科赶制与安葬列宁同样之棺柩,运送来华,以安总理之灵。治丧委员会当表示嘉纳,惟向美订制铜棺,亦未中辍。

    总理灵榇移至中央公园社稷坛不久,苏联赶制之棺柩运到,加拉罕宣称,此系最新式之佳制,并大事宣传。经我与数同志加以检查乃系用锑铝皮制成,外漆白银色,片片浮起,颇似鱼鳞。我用指在上轻捺,即现裂痕,其不适用,一望便知,故摒置未用。

 

孙中山先生的灵柩


11. 身后哀荣

    总理遗体大殓时,在协和大礼堂举行基督殡殓仪式,肃穆庄严。治丧委员会决定停灵地点在中央公园社稷坛,并通告三月十九日上午十一时,敬迎灵榇。

    那天早晨,群众已经纷集协和医院门外,至十时灵榇出发,由本党追随日久同志二十四人分三组,前后舁挽。沿途民众及青年护灵致哀者,约十余万人。灵衬所到之处,高呼口号,声震遐迩。花圈挽联,布满通衢。至十二时,灵榇抵中央公园社稷坛大殿安放,择日开吊。

    二十四日上午十时,举行发丧,先家祭,然后来宾依次行礼。自是日起至四月一日止,各机关团体、各省代表、海外党部、华侨、中外人士,前来公祭者,每日不下数万人。执政府曾订期公祭,届时段执政并未亲来,派内务总长龚心湛代表主祭,外交总长沈瑞麟、交通总长叶恭绰等陪祭。本党同志咸以段氏不亲来致祭,深致不满,尤以李烈钧同志,愤慨最甚,严词追询段祺瑞不能亲来之原因,段之代表,诿称段因足疾无法著靴,不能亲身参加。其实北洋军阀作风,怕致祭时遭民众之侮辱,故畏葸不来。

    四月二日,护送灵衬至西山停厝,上午十一时,由于右任等八人,将总理灵榇舁至中央公园大门,驾上灵而,移往西山,是日参加执绋者十余万人,民众扶老携幼,罗列于天安门至西直门,以迄燕京大学途中;尤以青年学生、军人及工人为多,途为之塞。下午四时,灵而抵西山碧云寺,奉安灵榇于石塔内。

民国十四年三月十二日总理逝世


12. 陵地觅得与兴建

    治丧事务告一段落后,乃遵照遗命在南京紫金山选觅灵地。由孙夫人、孙哲生、林森与我等赴南京,分访苏皖赣浙闽五省联军总司令孙传芳及江苏省长陈陶遗,商洽选觅灵地事宜。孙、陈两氏,均允协助。一日,由江苏实业厅长及金陵关监督廖恩焘陪同出太平门,登天宝城,途遇风雨,雷电交作,孙夫人及随从人员不能前进,乃折返。我与孙哲生、林焕庭三人,向紫金山极峰攀援而上,纵观八方,详察默相,发现明孝陵附近,地形甚佳。即绕道下小茅山,途中又遇大雨,羊肠小道,无处躲避,全身湿透。下午二时到福寿寺,托寺僧备面数碗,并与传灯和尚闲谈附近形胜。他说:「据先代老僧相告,小茅山之阳,有一阴穴,将为最伟大人物之佳城,葬此胜地者之丰功伟烈,较诸明太祖,高出万倍。」我等听了,私衷甚慰。

   第二天再引导孙夫人等至小茅山察勘陵址。并将传灯之言转告孙夫人,夫人则言不可迷信风水,只以选择高亢之地为宜。陵墓方向位置既经勘定,在明孝陵附近,经四方城至灵谷寺一带,广袤数千亩。询系南京兴农会之地产,兴农会负责人仇来之(逊清翰林)自愿以全部贡献为中山先生陵园地址。并缮具赠约,签字奉献。 


    我们将陵墓选好之后,电广东中央党部与胡代帅汉民(按:民国十三年十一月四日,孙总理决定北上,令胡汉民留守广州代行大元帅职权。民国十四年三月十二日总理逝世。十三日广州大元帅府会议,裁大元帅职,解除胡汉民代帅职务未果。三月二十一日,胡汉民(代理大元帅)、扬希闵、谭延□、许崇智、刘震寰、程潜、伍朝枢、古应芬宣言在合法政府未成立前,仍赓续成规。六月十五日,改组大元帅府为国民政府。七月一日,国民政府成立,汪兆铭、胡汉民、谭延□、许崇智、林森为常务委员,汪兆铭为主席)。即在上海组织孙中山先生葬事筹备处,推定孙哲生、林森、吴稚晖、宋庆龄、叶楚伧、林焕庭为筹备委员,杨杏佛为秘书,我为总监工,并聘吕彦直为总工程师。设办事处于上海法租界环龙路四十四号。陵墓奠基典礼,中央党部派邓泽如为特使,自粤前来主持。某月某日完工。及北伐告成,乃于民国十八年六月一日,将总理遗体移葬于此,世称「中山陵」。


◆ ◆ ◆ 【以上内容完】 ◆ ◆ ◆

    以上《总理联俄容共及北上逝世前后》,标题为【析世鉴】所拟,是以《马超俊先生访问纪录》(台北:中研院)第9至10章全部内容为底本完成数位化处理;数位初稿首发【彰往考来】,收入【析世鉴】时对数位初稿中未及校正的若干讹误作了订正。


◆ 【彰往可以考来·后顾亦能前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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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超俊: 总理联俄容共及北上逝世前后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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