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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罗锦:没有情人 没有间谍

 
没有情人, 没有间谍 (小说)
 
遇罗锦
 
 
 
“我得出去转转了,” 穿上外套, 戴上帽子的马克思说.
今天轮到言尼擦卫生间, 她蹲在白瓷砖地上擦得正起劲儿, 抬头看了一眼络腮胡子丈夫正开门的背影, 近乎高兴地说道: “祝你好运!”
她的高兴中有点幸灾乐祸—— 找去吧, 傻小子!  男人都是这样—— 假如时间太多的话, 想遇见一位年轻小美人儿的心愿就来了.
兰眼金发白皮肤, 比言尼要年轻二三十岁, 在街上只对马克思斜眼一笑, 他就心里扑腾一跳地中了魔.
那是怎么搭讪上的, 言尼一想恰如在眼前正放映着短片——
“嘿, 你叫什么?” 马克思凑近她.
“苏珊.” 她嫣然一笑: ”你呢?”
“马克思. 约翰. 克利斯朵夫.”
“马克思? 约……约什么? 你这姓名怎这么怪呀?”
兰眼金发一朵花竟不知道这名字里包含着两个世界名人, 就连马克思的父母和他弟弟, 也没读过那位影射德国大音乐家的世界名著.
有一天言尼告诉了马克思”约翰.克利斯朵夫”的大概内容, 马克思无动于衷地盯着报纸说: “太平洋里又漏了石油啦! 死了的大鱼小鱼够全世界吃一个月的! 啊哈,
中国东北省森林着了大火啦!”
言尼脑海里的短片还没放完——
“嘿, 怎么样, 工作吗? 今天休息?” 苏珊露出了更妩媚更含蓄的笑容.
“我从十六岁起就开始工作, 工作了二十六年, 做过三种工作, 动过四次手术……” 马克思讲的全是自己的光荣勤劳史, 苏珊也是一样. 否则,
德国几百万的失业者在外遇时, 如何让自己一眨眼就光荣地挺直了腰板呢? 他讲的都是实话, 可每当他回家对言尼主动叙说别人的话时, 言尼常常摇头不信.
然而事过之后, 却每每证实了言尼的判断. 她自封的”掰谎专家”之称号, 就不得不让马克思刮目相看了.
言尼擦完了卫生间, 接着擦客厅门窗的几扇大玻璃, 完了又去擦洗屋里的各种摆设. 正忙着, 马克思进了屋, 他喘口气定了定神儿, 言尼只装没感觉.
“跟你说,“ 马克思象以往那样迫不及待地自动报告: ”今天她不是一个人, 还有个男的跟着她散步, 我并没问她, 她却自动解释, 说她头一次和这男的碰见,
她还说……”
言尼耐心地等他全部叨叨完毕, 停了擦洗, 又象以往一样地掰起谎来:
”那男的, 就是她那俩孩子的爸爸, 这还算是好的; 或许只是其中一个孩子的爸爸. 社会局允许每个繁殖妈妈撒三次‘不知谁是孩子爸爸’的谎, 她这才俩,
还差一个名额呢! 为了能独搂不低的三年儿童生育费, 她象别人一样假分居—— 若有好的呢, 就抓住新外遇; 若没好的呢, 还与旧的照样来往——
起码上床还得要个男的吧. 她也幻想能象那挪威灰姑娘, 抓个王子呢.”
“可那男的不吭声儿,” 马克思辩解说: ”他真的象是不认识她. 不可能, 她不会撒谎的.”
“是你笨得不会撒谎啊! 你要是会撒谎, 让我早点和你离婚可多好!”
“苏珊还拉我一边悄悄说: 只要我自己单住, 她就会来找我.”
“找你来电?”
“就这意思.”
“这就怪啦.” 言尼活象老娘教训笨儿子了: ”你跟她说: ‘要是我单住你才来电, 那现在就来电不是更好吗? 假如你真爱我的话?’ ——
她的住处不就是和别人来电用的吗? 干嘛现在就不能去她家来电呢? 她闲在家, 你也闲在家, 俩孩子上幼儿园, 大半天儿, 能来多少次电哪! 又有卫生间淋浴,
洗完了就来电, 电来完了又去洗, 饿了你回咱家吃饭, 多美呀! 现在她却没电, 把家弄散了才有电, 可见她全是撒谎. 更坏的是把咱们家破坏了, 你没这个家了,
她也不来电也不见你了, 她还开心地哈哈笑呢—— 是啊, 她去你那儿, 挣暗娼的外快倒是合适, 你得每次付她钱哪. 你这笨蛋!”
马克思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灰心丧气中不由倒吸了口气.
“三次深呼吸——!” 言尼举着三个手指头, 故意气他.
马克思不理她去看报纸了, 不明白这掰谎专家老婆是哪国造.
“听着,“ 言尼一翻白眼道: ”你一再轻信又一再有外心, 罚你擦一周卫生间, 否则就不给你做饭吃!”
 
这个本来天才倍出的德国, 几十年不见一个尖端人才了. 科学家爱因斯坦已经绝迹得象进了博物馆. 由于各行各业极缺尖端人才, 德国政府前几年从印度聘请高科技人员,
一来就给五年居留, 以为是大大的宽厚, 没想到印度人却不想留下, 说受不了德国的民族气氛. 现在不得已, 已经在黄脸的亚洲人里寻觅和聘请人才了. 照言尼看来,
国民质量的退化, 都是繁殖妈妈的功劳—— 生养的一批批孩子, 长大了全象不学无术的母亲, 又都象那”真人不露相”的不学无术的爸爸. 全国的社会局都是一样:
繁殖妈妈允许说三次“不知谁是孩子的爸爸”, 到第四次时, 就不给这小四儿生育费了. 国家只看到能生孩子就是好样的, 谁也没想国家鼓励的是说谎﹑是不上进.
假如你说了谁是孩子的爸爸, 那么这爸爸就得付全家的生活费, 哪一个爸爸也不干—— 除非他真有固定的好职业. 于是, 家不象家, 爸爸象见不得人的耗子,
大多数妈妈吃得象流油的肥球, 一个个肥嘟嘟的大屁股, 简直要把裤子撑破, 整天推着儿童车, 在马路边上或市中心走来逛去, 眼里横扫着新男人目标……
在失业大潮下, 难于找工作, 又没好工作, 一个整工仨人分, 老板为了少报税, 都只要临时工—— 全国有几百万只挣不超过四百欧元工资的穷人; 或许是近千万,
对于具体数字, 国家公布的一直是不确定. 按这工资所报的税, 一个人得干三百四十年, 才能得到刚够生活的最低退休金. 领失业救济金或救济金,
比临时工的最高工资四百欧元还多许多. 年轻人找不到合适的职业, 或不想工作﹑看不到前途, 繁殖妈妈没兴趣去努力学习. 孩子三岁之内妈妈们可以不工作,
于是一个接一个地生吧; 甚至不工作的耗子爸爸, 都可以跟着活. 即使这样, 国家还是嚷嚷孩子太少. 无聊与文化低加没理想再加失业,
外加人人还都有饭吃还没露天流浪, 自然人人就爱说谎. 言尼陷入这谎话大海里, 竟然变成了掰谎专家.
 
由于德国近年新的失业政策, 每人一份相同的失业救济金, 结婚的也不混着算了. 言尼一向懒得管账, 而马克思却对财务十分热衷﹑管理得一丝不苟﹑合情合理.
二人都不抽烟喝酒, 没猫没狗没孩子没不良嗜好, 各自有属于自己的零花钱. 谁想做自己的事, 就动用自己的钱; 若属于共同消费的, 就算家务支出. 言尼不会开车,
马克思若真单过, 真无法应付那比人还贵的汽车. 言尼又是勤俭过日子好手, 马克思想找具有她所有优点的年轻小美人儿, 也实在不易.
 
床上的事, 虽着年龄的增进, 渐渐地就没了兴趣. 言尼比马克思大七岁. 有一天, 她对马克思说, 自己不想做的, 绝对不再勉强自己了; 说自己要返老还童了.
马克思性情温和, 不会霸道, 他看看言尼, 似乎是干没辙. 言尼还半得意半正经地给他上了一课: ”最好你也变成喇嘛. 真喇嘛不近女人身, 可一个个都很健康长寿.
可见, 这事不是非有不可. 再说, 是我往下变成动物呢, 还是你往上变成人呢? 或者说, 是我往下由菩萨变成人呢, 还是你往上由人变成喇嘛呢?”
马克思遇到这号中国人, 还是第一次. 所以他老想外遇, 也就合情合理.
 
其实, 言尼也想再结一次婚—— 起码是为了青菜去结婚. 出国二十几年来, 德国单调的几种青菜, 实在让她反了胃. 尤其在这偏僻的小城: 土豆, 胡罗卜, 葱头,
菜花, 甘兰, 生菜, 西红柿, 白罗卜, 甜椒, 又粗又长又没味道的大棒子黄瓜,  就这几样菜来回吃, 来回吃, 一吃吃了二十几年!
连最普通的白豆付﹑豆角和小西葫芦也是近年才有, 还得开车去老远的一个店里才能买到. 德国人的主菜是肉或鱼, 来一小盘扎扎乎乎的生菜沙拉, 他们就很满意.
他们吃蔬菜, 要么生拌, 要么煮成泥. 不爱做饭的马克思, 只好跟着言尼吃”中国饭”. 言尼常常做梦, 梦见回到了她的北京出生地—— 青笋, 蒜苗, 丝瓜,
虹豆, 长豆角, 油豆角, 韭菜, 韭黄, 鲜藕, 菱角, 荸荠, 小油菜, 蒿子杆, 小苦瓜, 小菠菜, 冬瓜, 甜得赛梨的心里美水萝卜,
茴香苗儿(这儿只吃大圆根, 味儿全不对了), 还有农民炒的酥脆的五香花生米…… 馋得这菜皇后梦里流口水呀! 更甭提那香气扑鼻各式各样热气腾腾的熟豆制品了!
在德国二十几年, 竟养成了一种习惯—— 不饿就不做饭, 不饿就吃不下饭. 倒也好, 不用特意减肥, 她也胖不起来. 从国内来的亲友住在她家,
方知德国的蔬菜如此单调, 对她的饭菜直皱眉头; 那些天她也只好象德国人那样, 做大鱼大肉当作主菜, 过后吃了几个月的素, 她才缓过来. 马克思受了素食的影响,
言尼也得将就他, 于是一天晕一天素地轮着吃.
她梦想有个男人从天而降: ”我这里有你天天梦中的青菜和豆制品. 我只想和你结婚, 我们吃纯素. 多少年轻漂亮的我都不要哩!”
“可我不想亲吻和上床, 我要一人一屋睡. 我只为吃青菜和豆制品才结婚的. 我会给你管好家务, 可我说话就退休了, 只想返老还童了, 你干吗?”
—— 她相信, 所有的男人一听都会退避三舍了.
她就算实话告诉马克思她的梦, 也正象她听马克思讲话一样—— 一耳听一耳冒.
 
由于去年买了电脑, 二人的时间突然象少了一大半, 马克思顾不得上街去寻外遇了.
二人终于学会建立了自己的博克. 几个月过去, 言尼竟发现自己变成了『电脑杂志』的“主编”—— 除了自己偶写小文之外, 她还把一个月里所读过的好文章收集起来,
每月换新内容. 一开始只是为了自己开心, 后来才发现真地有人看. 她才明白: 自己搜集的文章, 都是最合自己口味的. 那么, 集中在一起的这类文章,
她还是第一家呢! 凡与她口味一致的人, 懒得自己去网上寻找, 自然就先看看她的. 她这才深有体会: 为何纸制报刊那么多倒闭的, 他们怎么能竞争得过网上刊物呢——
一无字数限制, 二无时间限制, 三无质量限制; 哪篇好就下载哪篇, 哪篇好就登哪篇, 还可以独出心裁地附上读者来信或短评增加热闹.
由于她的小博克办得有点特殊味道, 每月竟有几百个“粉丝”阅览. 中共的严格控制, 使国内没有翻墙软件的, 是见不到海外的刊物和网站的. 才办了一年的博克,
这阅览数字让她很高兴, 马克思也羡慕了起来.
“你整天发表高见,” 她对马克思说: ” ——政治的, 经济的, 上税的, 生育的, 退休的, 你都说的有理. 那你为什么不把它写出来, 发表在你的博克上?”
“我从来没写过文章.”
“你既然能说出来, 就能写出来. 文章不怕短. 只要你写的有新意有高见, 准有人来看.”
催促了几次, 马克思真的把自己的高见一小篇一小篇地贴上去了.
“哈, 今天有五个人来看我的博克了!” 马克思高兴地叫道.
“一天天就会多起来. 只要你有的写. 或者, 你也刊登别人的好文章?”
“不. 我的博克只要自己写的.” ——他象99.9%的博主一样. 高兴之下, 他又贴了几张自己得意的风景照片.
许多言尼敬佩的作者和朋友, 从文章里互相认识成了神交. 那位人们一再呼吁应得诺贝尔文学奖, 中共二十六次不准他出国的大傻, 成了汪汪最器重的神交.
从中共对大傻及个别人能否出国的态度上, 竟让海外人有了一把十分简单明确的尺子: 真反共的, 既进不去也出不来.
由于言尼的家庭过去属于“黑五类”, 中共的一次次政治运动, 使她的父母早早去世. 姐妹俩也因言入狱, 姐姐惨死在监狱里. 在生活的颠沛流离中,
她也结过婚又离过. 她恨透了中共, 恨透了这个专制封建血统论王国, 一有机会出了国, 就与穷工人马克思结了婚, 再也不想回国了.
随着由中年进入老年, 她也变成“懒得离婚族”了. 马克思在她眼里永远象个儿童, 自己乐得和一个天真人结了婚. 二人不吵也不闹, 马克思连“一二三”也不想学,
连“你好”也不会说, 连中国也不想去, 所以言尼在中文世界里自由自在, 倒也相安无事. 至于马克思老想外遇, 她丝毫不担心: 无论国内国外,
连我都找不着理想的, 你又上哪儿找去?!
 
这个月, 言尼在博克上, 公开了她过去在监狱里认识的两位熟人, 是经过了中共反包装的潜伏在美国的特务. 她写的有理有据, 不仅许多读者来信说揭露的好,
竟连中共国安的“五毛党”“三毛党”, 也无一人出面反驳.
这天, 大傻来了封电子信:
『有位朋友叫海波的, 很想认识你. 他人不错. 信箱是……』
『让他给我来信吧.』
『言尼女史著席: 我贱名海波, 很想认识君. 我住在绿国, 照片在附件里. 我只希望君一切都好, 生活得幸福. 君的新书我特别喜欢,
您说您出国是为了写一本不被删改的书, 这是多么难能可贵! 象您这样的人很少啊. 祝君……』
果然是绿国的人说话不同于一般人—— 一个“君”字就能吓你一跳﹑也暖你一跳! 何况人家称呼得那么高雅—— “女史著席”呢! 千百年前, 中国人比谁不君子?
文化比谁不深? 说话比谁不文质彬彬? 都让六十几年的共产党闹得人不人, 鬼不鬼了! 大家都以直率粗野的称呼为亲为乐呢! 能见到温文尔雅称呼你的中国人,
宛若把你带进了天国, 让你浑身的感觉立即轻飘飘的了, 一下子倒回千百年前了. 仿佛这位文雅谦卑的人是一件国宝, 是一件千万小心不能打碎的古代瓷器.
言尼慢慢地打开附件, 见到了两张照片; 他和自己同岁, 倒不显老, 相貌端正, 也显得健康; 一张是站在原始森林前, 一张是站在玫瑰花丛中. 人到了六十几岁,
也难于见到最好的面貌了.
绿国? 那是历史文化多悠久的古国啊. 可惜去那里旅行太贵了. 绿国因不希望外来人太多, 生怕大片的原始森林奇花异草和绿地被游人破坏,
生怕建造太多的旅馆会给全国的朴素安宁带来负面影响, 于是国王规定: 凡是去该国的旅游者, 每天只准五十人入境, 每人必须兑换一千美元的绿币, 不予退还;
而旅馆及饮食费用又是全世界最高的. 即便如此, 全世界想去瞻仰这小国的人, 已排在了三年之后, 能有亲友直接邀请的除外.
『我从未听说有中国人是住在绿国的, 你是怎么成为居民的?』 言尼熟练地打着字.
『言尼女史著席: 我父亲是绿国人, 母亲是中国大陆人. 我十五岁和父母从国内来到绿国, 从小熟悉两国文字和语言. 正如君言, 绿国的大陆人确实不多.』
『你做什么工作? 退休了吗?』
『我一直是自己搞翻译和写作, 去年刚把大傻的一本书翻译完. 』
『大傻的几本书在中国都是禁书啊. 他的书已经有了十七国版本呢.』
『君不知, 正因为禁书才最吸引外国人. 绿国人很喜欢读书, 平均都是高中毕业以上的水平. 大学毕业的占了一多半. 有九千万居民.』
『那么, 书一定很好卖呀.』
『不, 不好卖. 象大傻那样的书并不好卖. 绿国是个很小器的国家, 人们更喜欢看新潮的消遣性的书籍.』
『可他的书在美国和西欧卖得很快呀! 你见过大傻吗?』
『言尼女史著席, 没有. 我和他通信好久了.』
『你有家小吗?』
『离过四次婚. 给每位太太留下两个女儿. 都由我来抚养.』
『女儿国? 你是国王?』
『不瞒君说,  还想再结一次婚呢.』
『再留俩女儿?』
『孩子不想再要了. 但老伴还是得有, 一个人太孤单了.』
『你的翻译费稿费能养活八个女儿再加四个皇后? 还有你未来的皇后和你自己?』
『我以前经过商, 后来自己著书写文章. 绿国稿费和版酬很高.』
『你来过德国吗?』
『去过一次, 在汉堡. 君住的城市在哪儿?』
『在边境, 与瑞士紧紧相邻. 是个很美的小城.』
『君若来绿国, 欢迎您住在我家. 我自己有个旧房子, 还有花园和菜园. 我老是没时间料理, 全长了老高的荒草.』
『就你一个人生活?』
『我有很多朋友, 并不寂寞.』
『绿国青菜多吗?』
『青菜? 大约一百多种吧.』
一百多种?! —— 言尼立即傻了. 她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一百多种? 一定还有许多温热带不知名的新鲜蔬菜吧? 一定还有原始森林里的特殊植物可以吃吧?
『豆制品呢? 那用黄豆做的熟豆制食品?』
『约几十种吧.』
『天, 几十种! 』
『谁老吃这些个? 绿国有几百种上千种小吃, 比在家做饭还合算. 君若来, 我请您吃最可口的绿丝饺, 浇一种特殊的汁.』
『可我喜欢吃青菜啊.』
『小吃店里都有许多种凉拌和热炒青菜, 可供自己挑选.』
这晚, 言尼梦见自己轻盈盈地飞到了绿国, 在各种小吃店里品尝……
 
她一面攒钱, 一面与海波时常通信. 她算了算自己的积蓄, 『穷家富路』——再攒一年的零用钱, 就足够这趟旅行了.
只是想去饱饱口福, 只是想见见新环境, 不见得非得结婚哪. 每年去住一两个月, 也不坏呀. 假如就象兄弟姐妹那样相处, 该多好啊! 这边,
她每天还有许多家务事和博克上的事, 以及与一些神交旧友们的书信电话来往, 闲了时还要看看新书, 一天到晚也挺忙的.
她不想告诉马克思, 尽管两个人都好几年地变成了菩萨和喇嘛, 各人一屋睡觉早已习惯成自然, 可男女之间就是这样—— 你要是说想去看望个男的, 他还是多心.
如果告诉他, 就说是个老太太, 老同学.
问题是她还不了解海波, 就这样去见一个陌生人未免冒失. 她觉得最好的是从文章里去了解一个人. 她虽然很想去信问问大傻, 但他在国内, 没有言论与通信的自由,
国内又开始了『严打』运动, 大傻又跑到山高皇帝远的地方躲避去了. 尽量还是别老去信, 生怕给他找麻烦.
她去信问询海波: 『能否告诉我你都写了什么文章吗? 是否也有网上的个人文集? 我很想看看.』
『言尼女史著席: 我都是用绿文写作. 没有自己的中文文集.』
『也没自己的博克?』
『没有. 其实我对电脑很不在行; 不好意思, 我真的是脑盲得要命, 从不上网.』
可谁懂绿文呢? 就象很难进入那个神秘的环山围绕的小国一样. 尽管如此, 言尼花时间去网上寻找海波的翻译, 寻找他的著作和文章, 寻找对他的中文介绍.
但是除了两篇劝人向善的很一般的文章之外, 除了有一二行文字说明他翻译了大傻的书之外, 简直与大家和他自己传说的, 相差太远了. 如果说有的话,
她只见到一篇文章, 是海波宣扬一位回国定居的艺术家. 对这位中年艺术家, 其实在海外对他的看法分歧很大——二十年前, 他是在美国政治庇护才有了居留的,
他一直不工作, 只靠向有钱人“讨钱”过日子—— 他最杰出的一件现代艺术品,就是把三个老大的美国垃圾桶, 用飞机吊起来放在山尖上.
据说“现代艺术家协会”的洋人们, 为这幻想力绝妙的创作, 给了他一笔足够生活五年的报酬. 每到公开场合, 他都会慷慨激昂地站在台上痛骂中共,
有时故意穿得象个流浪汉, 有时却穿着面料与颜色十分考究的西装, 姿势与声调活象训练有素的演员, 颇能迷惑一些盲目崇拜的“粉丝”; 海外称他为“风头艺术家”.
后来, 听说是经济拮据﹑或许风头出尽, 他以父母病重的名义回国定居. 大家都公认, 凡是政治庇护者回国定居的, 都得写“认错保证书”——既然你在庇护申请书里写了受到过中共的迫害,
中共怎能不让你亲自反悔? 中共在这种事情上绝不肯忽略的.
就是这位艺术家, 他连高中还没毕业, 其他学术资历也没有, 回国就公开赞扬中共的德政.不久, 竟被中共“分配”“北京艺术大学”去做助教了. 人们议论,
是否国安让他去当盯子—— 因为, 刚从该大学里逃走了一位学历高的博士助教, 在海外发表了一大篇中共如何软硬兼施﹑强迫他做线人的经历,
艺术家不是正好补充这个“名额”吗?
言尼希望见到的是在政治上志同道合的朋友, 而不是颂扬背叛自由的人. 比如, 海波既然翻译了大傻的书, 何况这是全世界公认的好书, 他竟没写或找人写一字书评?
绿国对此书的反映全无声息?! 她又往下找, 当她看到海波每年去大陆的国内报道时, 当她看到他在「北京文化研究所」与「中绿友好协会」和某大学所受到的热烈欢迎照片时,
当她看到他在大讲堂里正兴致勃勃地讲话时, 她直发呆. 中共给他办了三个博克, 又是音乐又是广告, 博克标题是海波的大姓名, 说他怎样好, 怎样受到国内的欢迎,
博克办得花哩乎哨, 却无实质内容. 他不是说没见过大傻吗? 他从没提他去过中国啊?
她故意给海外几个她信任的人去信提到了海波, 回答都是一致的: 海波的人缘少有的好, 那是一个非常可爱厚道的人. 这几个“反共尖子”男女人士都去过绿国,
都是海波接待的. 除了他, 在那几乎没有福利制的小国, 人人都为了生活而忙碌, 从早到晚地为了挣钱而奔命, 唯有海波对每个人周周到到.
虽然他不愿任何人住在他家, 却自己掏钱帮人找便宜的旅店过夜, 次日还肯定带你去都城看一看, 请你去吃小吃. 尽管才招待一二天, 但在这海外,
人情能做得象他那么好的, 那么谦逊地敬重每一个人﹑文质彬彬有礼之至的, 实在也找不到第二个. 何况, 他还有可能翻译你的书呢?
甚至, 言尼最器重的﹑那位最能看透别人心理﹑首屈一指﹑号称「反共大旗」的女友来信说:
『你不应该要求别人都象你我一样高举反共大旗, 每个人的做法不一样, 海波是虔诚的基督徒, 我和他已经认识十几年了, 他的人缘稀有的好……』
另一位民运头头信上写道: 『不要老是对中共仇恨. 应该化解仇恨, 以善意去对待中共, 他们会改变的. 不管怎样, 中共都是不可忽视的一大党……』
又一位她极为器重的作家说: 『应当尊重每个人的自由交往规则. 你太较真, 已经引起很多人的议论和不满了……』
言尼奇怪地想: 海外人习惯衡量的进出中国的尺子﹑衡量对背叛自由者态度的
尺子, 对于海波全不起作用了, 只因他是热情招待来客又可能翻译书的绿国天
使? 仅仅这点恩惠和幻想, 仅仅是他的谦卑有加, 就使海外一颗颗骄傲而孤独
的灵魂, 全晕乎了? 或者, 现在想回中国的人﹑想妥协的人越来越多了, 再加
上许多特权阶层的子女在海外定居, 已经占据了一大片天空, 形成了一大股潮
流, 我却是那逆流而上的, 自然引起大家反感? 而那位独身的「反共大旗」, 是
否很想嫁给绿国男人做太太呢? 听别人说, 海波已经给她介绍了一位男士.
言尼感到, 尤其是女人们晕乎得最甚, 简直视海波为爱女儿的贾宝玉再世.
可她的想法老是别一路, 她幻想着海波与他的四位太太离婚时, 或在家里吵架时, 是否也“君, 君”地叫着, 是否也温存尔雅地称呼着“太座”和“您”?
他太太要是朝他甩过来一只花瓶, 他是否边躲边频频鞠躬?
“太座, 请您息怒! 太座——”
啪——, 他太太气得又甩过来一只花瓶.
他家里一定是没有任何一只花瓶了. 假如真想了解他, 倒真应当去访问他的四位太座为什么离婚哩!
按理,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不该太较真儿的, 大家本该互相包容和宽厚, 更应当亲爱. 可这世道和以前大不相同—— 中共收买了太多的线人﹑太多的”五毛党”﹑”三毛党”,
中共妄想把全世界变成自己完全控制的线人与间谍的世界. 由于世界性的经济萧条, 因失业因穷困或因贪婪对钱没够, 国内外许多大陆人都向中共屈服了, 或甘愿与之合作.
岂止如此, 当你屈服了第一步时, 国安还可能让你屈服第二步—— 给你委派任务, 你不干还会继续给你钱吗? 真甘心过穷日子洁身自好的, 是越来越少了.
鉴于此种严酷的事实, 言尼的心里就自动有了道防火墙.
 
『你对他了解吗?』 她终于去信问大傻了.
大傻不是每天能回信. 国内许多人都在网巴里才能与国外通信. 因为私人的电脑, 都被国安和公安两大系统严密地控制了, 异议人士经常被抄家.  「严打」开始,
连进入网巴也要身份证了. 许多人被抓进了监狱, 被无端地毒打, 不讲理的事情多出了上千倍—— 这种「严打」, 以前也搞过, 等于全国大清洗, 制造出无数大冤案,
令百姓噤若寒蝉. 人们害怕或实在受不了的话, 只要有可能, 就去山高皇帝远的地方躲避, 等过了运动再回千里之遥的都城.
一二周之后, 她终于等到了他的回信.
『我离开家, 又去了广西. 一眨眼, 一个人就没了. 一眨眼, 人就老了. 一眨眼, 事情就过去了. 我对他的了解并不比你深,
只见过一次是为了与我签订翻译和出书合约. 这几天我正采访又一位经历奇特的人. 其实我更希望采访到一位线人. 见见面有什么呢? 假如你能写出一位线人就好了. 』
不知大傻是有意还是无意, 他的回信下面是一长串与海波过去的通信. 言尼不由一封封地看起来.
『…… 我今天在车站上遇见了一位熟悉的中国人. 他讽刺说: ‘ 听说你已经成了民运人士呵! ’ 我想了想, 说有点恶心想呕吐, 就赶紧离开了他.
惟有苍天可知—— 能与我一起奋斗的同行者很少, 很少.』
『 晚十一点半回来还没吃饭, 筋疲力尽. 因下午要去为我敬重的远方朋友卖书 —— 我摸摸背上君的二十本书, 虽然书很沉很重, 但就象摸着朋友的手,
心里却温暖如春啊!』……
言尼总觉得这些话象在掺假, 很不自然. 她想: 一是海波和大傻并非民运人士, 为什么要借别人的口, 把自己提到这个高度? 二是一个没有共产党的自由王国,
卖书竟如此地费劲? 出版社不是都有自己的销售渠道吗? 不是专门有搞发行的人吗? 难道大傻的十七种版本都是这么靠私人去费劲地背着书去四处卖的吗?
为卖几本书还四处宣讲, 不是太累人太怪了吗? 文化人都有电脑, 出版社都有网站, 什么不比电脑上的宣传来得快又好? 除非,
海波自己从出版社便宜地买来一些书又去卖, 是为了自己能有些外快. 那又为何花言巧语呢? 只为取得大傻的信任? 可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一个十分与中共接近友好的人,
偏要去接近中共最恨的作家?
再往下看, 她从大傻给他的回信里见到, 大傻对于出版社只印了一千册很不满意. 假如海波是版权代理人或所有人, 与一台湾的私人出版社合作, 书上是不印印数的,
这在海外是一个普遍的现象. 作者无从知道出版社到底印了多少﹑ 卖了多少. 当然, 如果是诚实的出版社, 虽不印印数, 却能如实地给作者版税 —— 按合约去办,
他们是希望作者高兴的, 希望能与作者建立良好的关系. 而大傻的其他版本, 可不是只印一千册的. 网上美国与西欧新闻说他的法文﹑英文﹑意大利文﹑荷兰文和德文版,
都已各卖了几十万册, 印了一版又一版. 而同一本书, 却为何在文化高的绿国只印了一千本呢? 并且没有任何直接的宣扬? 其实, 过去言尼在北京,
也是在杂志社工作的. 她常去跑印刷厂, 知道一个很一般的常识: 印刷厂为了试油墨, 一滚, 几领纸就作废了. 所以, 最少得印两千本, 一千本书,
印刷厂是根本不接活不印的. 何况海波的信里, 自相矛盾的话真不少.
言尼越想, 越有些倒吸冷气: 为什么海波要说谎呢? 难道这里还含着更大的秘密? 她想了想, 给海波写信:
『近年来谁都知道, 中共对出版界的渗透是全世界性的——且不说台湾, 就连欧美国家洋人的大出版社也在和中共合作. 假如你翻译了中共最不喜欢的书, 作者由于信任你,
把版权给了你, 或让你全权代理. 你如何保证不让作者的书死去? 比如, 你说绿国的人很爱读书, 有九千万居民, 可你又说书很难卖, 出版社先印一千本.
你与台湾的一家出版社合作, 而作者事先又不清楚那家出版社与中共是否是合作关系. 假如, 中共暗中花大钱把大傻的出版权买断, 却不再印他的绿文版,
这种出售版权的事, 可以倒三次手, 让作者根本不知道去找谁讲理, 作者却又无法让绿文版重生(哪怕他得到过一小笔版权费), 他的书不就死了吗?
我的一个朋友在海外, 多年前就经历了这种事, 他是中共的眼中钉, 他那本书十几年来一直无法再生. 你能否解释一下这可能的后果?』
隔了两天, 海波回信了:
『君, 我这两天竟梦见了您. 我愿意给您寄去飞机票. 只是想见您, 只是出于对君的思念, 出于对君的敬重, 出于对君的爱. 快来吧, 我请君吃最好吃的绿丝饺,
请君吃您梦里的各种热炒和凉拌青菜, 还有许多香气扑鼻的豆制食品. 假如君不来, 我想去看望您. 我会住在旅馆里. 我去, 不是为了旅行,
我已经看过了西欧很多地方. 我去, 只是想对君说一声诚挚的问候, 只是想看您一眼, 只是想表达对您深挚的敬意, 只是想握握您的手……』
—— 言尼的所问他一字未答.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急于见到她, 是否他接到了什么任务? 她不相信谁富得几千公里坐着飞机, 口口声声不是为了旅行, 只是来看你一眼握握手就匆忙走掉——
何况两人并不熟悉啊! 这是友谊的正常表现吗? 她甚至怀疑, 就连飞机票, 都不是他自己买的吧.
在中共六十几年来制造线人和特务遍地的时代, 由于消息封闭得死死, 又没有第一手资料, 全国百姓是无从知道实情的. 她想起1984年在北京时,
那时她因写作正受中共各大报刊的批判, 这时有位她的女友先是推荐(也是象大傻一样)—— 说一位言尼并不认识的﹑某出版社的副社长要来她家看望她. 当时她很感动,
觉得是对自己莫大的精神支持. 那以后副社长不定哪天就突然来了—— 坐一会儿﹑说说话﹑各屋看一看; 有时送她一本别人的书, 有时送一本挂历,
直到1986年她出国. 2009年, 另一位著名杂志的老主编去世之后, 发表了生前日记(这都该感谢还健在的他太太那惊人的勇气和正直的心肠!),
人们才知道老主编是长期为中共做线人的! 言尼不仅象所有的人一样震撼, 也一再地回味过去的情景—— 副社长每次来都象是心不在焉,
不象她的朋友们那样无所不聊﹑畅所欲言; 他只是想知道她在做什么﹑在想什么﹑都与谁来往, 也想知道别人的情况﹑以及她家里的一切事情.
但那时还没有象现在这样—— 给被关注者啪啪照相或摄相录音的事. 东德解体之后, 德共的秘密档案公开, 人们才看到, 线人们给异议人士在各种场合的摄相和照片,
连接起来, 能环绕赤道一圈了. 他(她)们不照也不行, 他(她)们每月拿的就是这份钱. 每三个东德人中就有一个线人, 甚至夫妻和兄弟姐妹之间. 就在去年,
她参加一个民运人士与一流亡政府的讨论会时, 除了个别她知名的人偶而给她照张象之外, 尤其在结束那天, 大家坐在大礼堂里听别人发言时, 忽然象从地底下冒出来似的,
许多陌生人在四周啪啪啪地照相照个没完. 她想: 个别人拍照是出于友情留念, 可这么多的生人从各种角度乱拍照, 不知照片都会送到哪里去? ——
竟让她想起了东德的秘密档案.
如今, 这位急于要见自己的现代贾宝玉, 都会做些什么呢? 言尼想: “非要见我面不可? 衣袋里别着笔式录音机? 挂包里安着秘密摄影机? 或去趟我家卫生间,
安装窃听器, 以便国安每分每秒控制我—— 过去我的两个手机, 不是都被海外国安控制了吗? 买了电脑不用手机了, 国安失去对我的控制了,
又见我出书办博克地蛮活跃, 我竟变成了他们的重点对象了. 一定会来给我录音摄影, 说出于如何敬重我, 我不好意思拒绝, 然后交给他的上级? ——
今后给我制造车祸﹑撞伤或暗杀我时, 当然是很有用的—— 国安﹑公安在海内外的陷害与招术还少吗? 不是在网上经常能读到吗? 就因为我住的地方太偏僻,
本小城的反共大陆人士就我一个, 人太少, 无法设立「海外国安坐镇处」, 所以国安不止一次地派人前来.”
值得吗? 言尼苦笑. 自己不过是一只小蚂蚁, 值得国安如此重视? 其实, 那些监狱又值得吗? 他们不是老在建造吗? 无罪者被重判被处死值得吗?
人民认为不值得﹑人民都是小蚂蚁, 他们却认为很值得﹑再花多少个亿也值得. 中共把所有的人都弄得心灵扭曲了! —— 真的所谓“千疮百孔”了!
再见了, 馋人的青菜和豆制品呀!
 
“马克思, 明天该谁擦卫生间啦?”
“我的班儿. 我中午想吃红烧鱼.”
“我去买一盒鲜草菇, 和鱼一起烧. 那是你最爱吃的.” 她又补充一句: ”吃完了好去大街上寻外遇—— 并祝你好运, 胡子君! ”
马克思直目瞪眼地盯着电脑看世界新闻, 什么也没听见.
“俄国森林大火已经快烧到导弹基地了,”他又自动报告起来: “全国是漫天烟雾, 无法呼吸, 每天有四百多人死去. 医院里都人满为患了;
美国这个月的失业人数增加了八千人; 西班牙失业率已达到了百分之三十; 德国失业率—— ”
“行啦,” 言尼打断道: “你整天念丧门经! 人要是老听这些个, 非早死不可! 这世界反正是要完了, 你就不能说句也让人笑笑的话? 死之前也能乐乐? ”
馋人的青菜和豆制品哪!
晚上, 她给大傻回信:
『一眨眼, 就老了; 一眨眼, 人就没了; 一眨眼, 什么事情就过去了—— 照你这么说, 应当去见见他. 见了还能掉块肉吗?』
『对呀. 你要是能写出个线人来, 那才最棒.』
『见面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撒药面儿. 你在国内也许不知道? —— 前两年, 在英国有位政治庇护的前苏联特工, 他要写一本回忆录. 这事竟见报公开了. 没几天,
他的一位老朋友来见他. 两人在一家饭店又吃又喝, 聊得甚欢. 两天后(注意: 是两天!), 药性发作. 在医院抢救无效, 放射性的毒药是无药可医的,
连饭店里和医院里到处都是放射物质. 凶手自然是抓不到的. 那人被痛苦地折磨了一周才死. 要命的是杀鸡给猴看, 就象对待被暗杀在家里的作家李志绥—— 谁还敢写!
别忘了, 咱在博克上, 公开了两个大特务呀, 还月月挂着! 那可是中共精心的反包装﹑多年培养的特工啊!』
其实, 还用撒药面儿吗? 言尼正要把信发出去, 一想, 又销了—— 国安的电脑高技能可以阅读发往国内的每一封信, 别再给大傻找麻烦了. 她扭过脸,
望着窗外的树林发呆: 海波破例请我住他家—— 当然, 他只要说去原始森林里和我挖好吃的植物, 玩玩国安的“躲猫猫”,  我肯定出就不来了,
当晚就被大蚊子叮死啦. 她恍然记起: 有位反共尖子, 几年前去了绿国就失踪了. 又想: 就算我不去原始森林, 他也会在家里给我录象摄影,
以便国安在网上丑化我或干别的用. 更何况, 现代的毒药种类越来越多, 多得赛过国内的食品香精—— 有一个月之后才发作的, 有死前只想哈哈笑的,
有可以传染给许多人的, 有——
“哈!” 只听那屋马克思一声怪叫: ”我的博克排本市第二名!”
“什么?”
“本市评比, 我的博克是第二名!”
“第一名是谁呢?”
“是市政府, 他们永远是第一名—— 是他们对本市旅游业的宣传. 几百个博克里我是第二名!”
“都因为你那几篇小文章写的好,” 言尼真心地说: ”你还应该继续写新的, 我的大胡子!”
马克思咧嘴一笑, 竟吓了言尼一跳—— 她从未见马克思这么笑过! 那表情, 简直象魔鬼附身! 她按奈住怪异的感觉, 重又坐在电脑前, 回朋友们的信,
再去网上找她喜爱的文章.
 
这天晚上, 她给马克思用德语讲解了她新写的小说, 马克思听得毛骨竦然.
“上次那两位陌生大陆人, “他说: ”说是来找你的, 我们恰好不在家, 邻居说他们围着咱们的前窗后窗, 以及四周邻居的楼房, 摄了好多相呢!”
“要不是咱俩整天在一起, 假如只我一个人在家的话, 有一天, 国安很可能破门而入, 也象暗杀别人一样吧.”
“也有把两个全杀死的, 因为另一个看见了.” 马克思说: ”其实, 还有更省事的方法: 他们发封平信, 里面装了毒药面, 你一打开, 就中毒了. 还传染,
连我也活不了.”
言尼心里嘘了口气, 继续修改她的小说. 她停了打字, 不由回味起来…… 中共的愚蠢, 就是不懂假的会很快露馅—— 这个常识, 他们就是不想懂.
要是国安聪明的话, 最好别再派人来, 以免我那猎狗似的鼻子又闻出一个来.  打了一小时的字, 她休息; 望着窗外的兰天白云发呆, 不禁回味起自己的一生……
无论是在国内还是国外, 无论是在哪个国家, 从青少年到老年, 怎么自己老和别人不一样呢? 假如用一句话给自己做总结, 假如自己也有个墓志铭,
该是哪句话才合适呢? 她不由打出了一行字: 『一个在任何时代任何国家都不合群也不合潮流的女人』——她反复地琢磨着, 觉得真是再合适没有; 然后深深叹了口气.
一扭脸, 见马克思正在卫生间里对着大镜子剪络腮胡子.
“剪了不好看哪!”
“反正它长得也快.”
“苏珊不是说你留胡子才好看吗?”
“苏珊算老几.”
“没胡子就不象马克思了, 立即象耗子啦!”
 
 
定稿于2010.8.22
德国PASSAU
 
首发Google博克: 遇罗克与遇罗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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