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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为宰相 因贪污胡椒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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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代宗李豫时宰相元载,是中国历史上巨贪之一,抄他家时,起赃无数,其中以搜出来的八百石胡椒,最为骇人听闻。这种调味品,日常用量极少,一餐饭,数粒即足以吃得口麻舌辣,头汗耳热。而按中国历史博物馆藏唐武德元年的铜权,知道唐代的一石,相当于今天公制的79320克

。那么,从其家抄没的这一票赃物,差不多有60多吨。这就得需要上百峰骆驼,才能从印度洋的海滨,绕喜马拉雅山的南麓,经克什米尔,到南疆,运抵长安。

  在汉唐,凡来自外国的货物,都冠以一个“胡”字,以区别于中原产物。例如,直到今天还在中国人嘴边挂着的胡琴、胡葱、胡卢、胡瓜、胡豆、胡桃、胡笳、胡杨、胡床、胡饼、胡麻、胡萝卜等等物品,都是一两千年前国人眼中的洋货。由“胡”货而成“洋”货,也说明中国进口物资的运输途径,发生了变化。汉唐时由陆路,明清时则由海路。陆路也就是丝绸之路,经西域,而西域居民,泛称之“胡”,而海路的货物,无不飘洋过海而来,故而名之曰“洋货” 了。正由于飘洋过海的缘故,民国时期,洋货又有“舶来品”的说法。

  作为调味品的胡椒,来得又更不容易些,因为那时中原不产此物,所以很珍贵。唐段成式《酉阳杂俎》介绍胡椒,“出摩伽?国,呼为味履支 ”。“味履支”大概是印地语,而摩伽?这个国家,“属中天竺,距长安九千多里”。这个距离,看出中世纪的唐代人,早就放眼世界,居然从那么遥远的邦国,将胡椒买来。胡椒不是与国计民生有关的物品,即使在餐桌上,也是可有可无的东西,由此,也可看到我们的祖先,曾经是何等的气派。从地图上看,由印度洋西岸的马拉巴尔海岸一带,运到唐首都长安,航空距离也得有三千多公里。

  后来的读史人,无不奇怪,贪官元载要这多吃不完、用不尽、卖不出、无它用的胡椒干什么?从那么遥远的地方,运来如许的香辛料,行贿者之异想天开和财大气粗的猖狂,受贿者之来者不拒、照单全收的贪婪,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元载原为唐肃宗管财政的大臣,李豫,也就是唐代宗,接位后沿用如故。唐代的宦官被皇帝派出去,为观军容使,掌兵权,将校都得听他的。李豫上台,安史之乱平定,鱼朝恩实际掌握着禁军,飞扬跋扈,不可一世。李豫芒刺在背,深受威胁,因为他是被宦官李辅国拥立的,所以也害怕宦官鱼朝恩将他废掉;而元载为相,主持国政,自然受制于这位内相,要视其脸色行事,颇担心不知哪一天,鱼朝恩会借个名目,将其关进北军的地牢里,小命难保,于是,君臣合谋,将这位太监头子干掉。

  但是,除掉鱼朝恩以后,元载专权,就更是不可控制。此人得势的时候,长安城几乎都装不下这个无限膨胀的大人物。因为他自负除恶之功,谁也不在他的眼中,“志气骄溢,每众中大言,自谓有文武才略,古今莫及,弄权舞智,政以贿成,僭侈无度。”凡求官者,无不贿赂其子弟和他的主书,才得以如愿。“又以政事委群吏,士之求进者,不结其子弟及主书卓英倩等,无由自达。”主书相当于秘书,凡与首长沆瀣一气的秘书,狼狈为奸起来,则更是贻患一方了。

  元载纵容其老婆,其子弟,聚财敛货,卖官鬻爵,凡江淮方面的地方要职,以及京师行政机构的重要官员,必安排他的党羽。满朝文武,慑于他的引用亲信,排斥异己,皆帖服求安,俯首听命。于是,代宗对这前门驱虎、后门进狼的局面,既懊悔、又害怕,既寝食不安、又无计可施,看着他尾大不掉,任其为非作歹下去。

  据史说,这个元载,家本寒微。但越是贫苦出身的官员,一旦获得权力,其贪赃枉法的可能性越大。“膏腴别业,轸域相望”,“名姝异乐,内廷不及”,就冲他家中藏有赃物胡椒八百石,钟乳五百两,就略可知其奢糜腐败的程度了。而且,凡是苦出身的贪官,一旦得手,借助于权力,搜括财富的同时,必要满足其荒淫无耻的性欲。连鲁迅先生笔下的阿Q,一个地道的无产者,当他在土谷祠里做着革命成功后的美梦时,也是来不及地搬东西和等不及地睡女人。时下被抓出来的贪官污吏,好像很少有案犯不是贪淫并举,恶迹昭彰的。

  元载更有一种癖好,热衷于大兴土木,建房盖屋。他所建的屋宅,竟占了长安城里的大宁、安仁两里,其规模之大,难以想像。他倒台后,这两座宅舍,足够分配给数百户有品级的官员居住使用,便知道连结数条街的大宅子,是怎样的巍巍然了。他在东都洛阳建造的一座园林式的私宅,没收充公之后,竟能改作成一座皇家花园,不难想像原来该是何等的堂皇奢华了。

  元载,是公元6世纪的一台开足马力的贪污机器,能与他相比拟的,也就是公元15世纪的严嵩,公元18世纪的和?,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跺脚,整个朝廷都会颤动的大人物。

  有一个小故事,颇足以说明他是何等的嚣张了。一位来自宣州的昔日旧友,跑到长安来向他求官,元载随便写了封信,支应走了。半路上,这位走他门子的朋友,偷偷打开了那封信,想看看这位权相,到底写了些什么。结果,“书无一言,唯署名而已”。老友失望之至,以为彻底没戏了。这时,已到达幽州。本着试一试的心情,向地方政府通报,告诉他持有一封元相的介绍信。节度史,也就是地方最高长官,一听部下汇报,是元相的什么关系户,连忙派员隆重接待,安排在高级宾馆住下。然后,“留宴数日,辞去,赠绢千匹”。这个人只是亮了一下信封,地方官如接圣旨,产生这么大的震动,由此可知元载的威权,是多么了不起。

  凡贪官,尤其手握重权的大贪,必有狼狈为奸的同党呼应;必有为非作歹的亲属参与,从古到今,这是一个腥鱼招猫、臭肉惹蝇的自然规律。那时候,“元载专权,同平章事王缙附之,二人俱贪。载妻王氏及子伯和,仲武,缙弟,妹,争纳贿赂”,形成一个垄断朝政、买官卖官、贪赃枉法、腐败堕落的政治集团。一般来讲,君子与君子同声共气,小人和小人臭味相投。元载炙手可热,朝野中的坏人自然像蝇逐腐肉地?集到他周围。

  李豫眼看着自己被元载架空,成为孤家寡人一个。要不是左金吾大将军吴凑是他舅舅,他连一个可以说话商量的亲信,都没有。“大历十二年三月庚辰,上御延英殿,命左金吾大将军吴凑收载、缙于政事堂,又收仲武、及卓英倩等系狱。命吏部尚书刘晏与御史大夫李涵同鞫之。问端皆出禁中,仍遣中使诘以阴事,载、缙皆伏罪。”所以,这次审讯,实际上是这位皇帝在幕后操纵,因为贵为帝王的他,有时也得受这个贪官的气。

  元载作恶多端近十年,终于到了恶贯满盈的一天。

  “是日,先杖杀左卫将军董秀于禁中”,同时,“下诏赐载自尽,妻及子并赐死,发其祖、父冢,断棺弃尸,毁私庙主及大宁、安仁里二第,以赐百官署舍,披东都第助治禁苑”。

  当时,在长安判了死刑的囚犯,要押解到近郊的万年县执行。大家拥到街上,欢呼这个气焰嚣张的巨贪,落得这个下场。虽说是“赐载自尽”,也不能让他死在首善之区。即使自尽,也得到万年县的监牢里,由狱吏和刽子手行刑。在中国,只有处置贪官污吏,该杀的杀,该关的关,绝不会引起任何异议,而且会拍手称快,大得人心。

  坐在押囚的槛车里的元载,这时才真正看到老百姓眼光里的切齿痛恨。元载贪污集团的覆灭,史书称:“及死,行路无嗟惜者”,也就不必奇怪了。

  其实,他应该算是一位诗人。《全唐诗》还收有他的一首《别妻王韫秀》的七绝:“年来谁不厌龙钟,虽在侯门似不容,看取海山寒翠树,苦遭霜霰到秦封”。《新唐书》称元载“嗜学,工属文”,《旧唐书》称他“性惠敏,博览子史,尤学道书”,但是,此时此刻的他,塬上风光,终南秀色,噎引不起他的诗兴。而进入生命倒计时之际,他才明白所贪,所得,所捞,所取,没有任何东西是他能够带走的,哪怕一粒小小的胡椒。

  怎么说,元载也曾经是一朝权相,那些行刑的刽子手,照例都要问他,元大人,在这最后时刻,还有什么要求。

  元载知道逃不过一死,于是他央求:“愿得快死!”

  主刑的刽子手说:“相公须受少污辱,勿怪!”

  “乃脱秽袜塞其口而杀之。”(凡未注明出处者均引自《通鉴记事本末卷三二》)

  我很钦佩这位行刑官的想像力,这实在是个太好的主意。对待中国这等什么都要的下作贪官,一双臭烘烘的袜子,也许最适合他那永无厌足的胃口了。对那些手脚不干净的官员来讲,将一双臭袜子放在办公桌上,当作座右铭,倒也不失为未雨绸缪,起到警惧作用的好道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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