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 > 史海钩沉 > 正文

毛泽东看完他的发言 连吃两杯龙井茶叶

作者:

张闻天的发言注定不会受毛泽东的欢迎,有人作过这样的统计:全文8,000字,讲成绩的只有二百七十余字,用了39个“但”字,在“但是”后面大做文章:13个“比例失调”、12个“生产紧张”,108个“很大损失”或“损失”,字里行间处处可见“太高”,“太急”,“太快”,“太多”……就连“促退派”也不赞成的“小资产阶级的狂热性”,张闻天也给予了尽量的肯定与支持……”张闻天的修养和头脑使他的发言远比彭德怀的信来得深刻,因此引起了毛泽东的特别注意。据说,毛泽东看这份《发言》时,一连吃掉了两杯龙井茶的茶叶。

毛泽东在庐山会议与彭德怀、张闻天等人发生冲突(图源:AFP/VCG)

7月12日上午,周小舟来到彭德怀的住所,交流对一些问题的看法。周小舟找彭德怀谈话,与7月11日晚上毛泽东召见他及周惠、李锐三人谈话大有关系。

当时,周惠是湖南省委副书记,原是毛泽东的秘书。李锐当时是水电部副部长、毛泽东的兼职秘书。这三位秀才,对大跃进的认识比较一致,都认为大跃进造成的危害较大而不是很小。毛泽东召见他们三人时,笑着说:我们来开个同乡会。气氛很融洽,毛泽东承认自己在大跃进中也有些胡思乱想,有些事不能全怪下面,怪各部门,否则别人便会抱怨:曹营之事,难办得很。说罢与三位秀才一齐大笑起来。

当周小舟尖锐地提出刮共产风是因为“上有好者,下必甚焉”时,毛泽东并没表示不快,继续谈笑风生。这些谈话,给了周小舟很大鼓舞,他认为毛泽东现在是愿意听别人谈缺点的,希望彭德怀去找毛泽东谈谈。彭德怀怕谈不好,周小舟认为将在西北小组会上的发言稍加整理充实就行了。

7月13日上午,彭德怀踩着晨露向美庐走去,经过一夜的反复思考,彭德怀决心找毛泽东面谈一次。事有不巧,美庐的警卫人员告诉他:主席昨晚一夜未睡,刚刚躺下。原来前一天晚上,毛泽东送走贺子珍后,情绪本来就不平静,再加上当天深夜江青闻知毛贺见面,从杭州打来电话,胡搅蛮缠,使毛泽东12日晚彻夜未眠。

这个偶然性的事件,对彭德怀后来的悲剧性命运大有影响。事后许多人好心地假设,要是当天两人能谈一谈,也许两人的冲突便不至于此了。然而,这毕竟是一种假设,事物的偶然性也能在一定条件下反映事物的必然性。

同毛泽东当面谈话未成,彭德怀返回住地176号,仍去参加小组会。这时,彭德怀眼看会议就要结束,便想尽快给毛泽东写信反映情况。当天中午吃完饭后,彭德怀叫来王承光,随手拿起桌上已写好的几页提纲对王承光说:过两天就要散会了,好多问题都没有怎么讨论,那么多严重问题,由于会议存在“护短”的现象,硬是没有多少人讲,会议开得平平淡淡,实在没味道,我想给主席写封信反映情况,请你帮帮忙。王承光怕一个人写不好,提出是否从北京召来一个秘书一起写。彭德怀不假思索地说:“不用了,我来说,你来记,抓紧时间整理出来。”

为写这封信,彭德怀放弃了午休,与王承光两人赶紧加班写。写的过程中,由彭德怀系统口授内容,王承光记录整理,起草初稿。然后,彭德怀加以修改,交王承光誉清。经过几次反复,彭德怀给毛泽东的信于7月14日下午写好抄正后,于当天下午5点多钟送给毛泽东的机要秘书。

这就是触发了党内空前政治风暴的彭德怀给毛泽东上书的简要过程。后来彭德怀受到批判时,为了保护身边工作人员,一直坚持说信是自己花一夜的工夫写成的。

彭德怀的信有近4,000宇,分作两大部分。第一大部分叫做“甲、1958年大跃进的成绩是肯定无疑的”;第二部分叫做“乙、如何总结工作中的经验教训”。今天来看这封信时,读者可能会发现,由于当时历史条件的限制,彭德怀没有也不可能认识到当时经济建设中的严重问题,根本原因在于党的指导方针上的”左”倾错误。他只是在充分肯定大跃进的前提下,概括地提出了工作中存在的一些突出问题,而且所涉及到的许多具体问题,本来也是大家在会上谈到和毛泽东所讲过的。但彭德怀在谈问题时,对问题严重性的认识,大大超出了毛泽东认可的程度。在毛泽东看来,有否定大跃进之嫌。同时,彭德怀在写这封信时,十分仓促,没有经过仔细斟酌,故一些词句和意思有值得推敲的地方,不够严密,少数话比较敏感,容易引起误解。

彭信写道:1958年的基本建设过急过多了一些,由于对此体会不深,认识过迟,“1959年就不仅没有把步伐放慢一点,加以适当控制,而且继续大跃进,这就使不平衡现象没有得到及时调整,增加了新的暂时困难”。

这似乎是在说1959年继续大跃进是错误的。

彭信认为:“现时我们在建设中所面临的突出矛盾,是由于比例失调而引起各方面的紧张。就其性质看,这种情况的发展已影响到工农之间、城市各阶层之间和农民各阶层之间的关系,因此也是具有政治性的。”

他对于消极后果的估计,大大超出了毛泽东所认识和愿意承认的程度。

彭信说:“我们在处理经济建设中的问题时,总还没有像处理炮轰金门、平定西藏叛乱等政治问题那样得心应手。”

这种批评,显然是说我们党包括毛泽东不大会搞经济。对这个问题,毛泽东当时是不服气的。直到两年后,大跃进完全搞不下去时,毛泽东才自我承认不大懂经济,对工业、商业不太懂,只懂一点农业。

彭信还对“政治挂帅”提出了批评:“在这些同志看来,只要提出政治挂帅,就可代替一切……政治挂帅不可能代替经济法则,更不可能代替经济工作中的具体措施。政治挂帅与经济工作中的确切有效措施,两者必须并重,不可偏重偏废。”

这种批评,不仅直率地否定当时“政治挂帅”的口号,而且似有针对提出这一口号的毛泽东的意思。

彭信提出:“小资产阶级的狂热性,使我们容易犯的错误。”他认为1958年下半年,注意了反对右倾保守思想,而忽略了主观主义“左”的方面,因此“纠正这些左的现象,一般要比反掉右倾保守思想还要困难些,这是我们党的历史经验所证明了的。”

“小资产阶级狂热性”、“左比右难纠正”的提法,在当时提出这类问题,确是十分刺耳。

此外,彭德怀信中还有其他一些话受到批评。如信中在说全民炼钢带来了一些损失时,由于抄写的错误,说成“这方面也是有失有得的”这句话,将”失”字放在前面;信中还说,“浮夸风气,吹遍各地区各部门”,措词上也是不够严谨。

信送给毛泽东的秘书后,彭德怀如释重负,脸上又有了一丝笑容。他估计,主席看了他的信,也许会找他去谈一谈,商量解决办法;也可能会把信拿到常委会上议一议,听听其他常委的意见,然后再吸取一些观点,加大纠“左”的力度。他唯独没想到,会招来毛泽东的严厉批评。

一石激起冲天浪。彭德怀给毛泽东的信,被标以《彭德怀同志的意见书》发给中央委员会讨论。大多数人都看出凶多吉少,黄克诚、李锐、周小舟等一批湖南籍的犟骡子却打抱不平,站出来声援彭德怀,他们的共同心声是“共产党人要说实话”。张闻天推波助澜,把批“左”提高到更深刻的理论层次。柯庆施对毛泽东惊呼:“现在很需要主席出来讲话,顶住这股风,不然队伍就散了。”

彭德怀的信送给毛泽东后,毛泽东没有立即作出评论,也没有给彭德怀回音。但有一点已经悄悄发生了变化,就是中央办公厅于7月15日通知,会议延长。

7月16日,毛泽东把在庐山的常委刘少奇周恩来朱德三人召来,把彭德怀的信摆到了大家的面前,但信的首页上已被毛泽东加上了一个很不寻常的标题——《彭德怀同志的意见书》,并注明:“印发各同志参考。”

毛泽东对几位常委说:“要评论这封信的性质。”

如何评论彭德怀的信呢?毛泽东没有解释。三位常委虽觉得彭德怀的信可能有什么差错,但并没有把问题看得很严重。一直到7月20日前后,当李锐有意乘跳舞的机会询问周恩来怎么看彭德怀的信时,周恩来还说:“那没什么吧。”意思是指一种正常的情况,最多就像前两年批周恩来反“冒进”一样。因此,当毛泽东提出评论彭德怀的信时,几位常委表示了同意。

在常委会上,毛泽东还决定,让彭真、陈毅、黄克诚、安子文立即上山来参加讨论。他还特地点将:“如果林彪身体还可以,也请他来。”

7月17日上午,《彭德怀同志意见书》印发给到会人员。从这天开始,各小组开始讨论《庐山会议的议定记录》和彭德怀的信。六个小组被打乱重新编排,以便各地区互相交换意见。在讨论的过程中,人们的发言由研究《议定记录》转向集中讨论彭德怀的信。

毛泽东的这一做法,让彭德怀感到十分突然。他事后曾在一本笔记本中写道:我是给主席个人写的信,是供他参考的,怎么一下子变成了《意见书》,事先不打招呼就印发给大家呢?

在讨论彭德怀信的初期,会议开得比较和缓。大家根据各自的认识谈了看法,还比较实事求是。对彭德怀信中的意见,多数人基本上同意,但也认为一些提法不够确切,如“小资产阶级狂热性”、“有失有得”。对于彭德怀敢于发表自己意见的精神,许多入给予了肯定。

中央委员之中也有少数人持完全否定的意见,认为彭德怀的信有刺,对问题的估计过于严重。一搞运动就来劲的康生给毛泽东写信,认为彭德怀的信是对着主席的,是反党反社会主义的行为。

毛泽东没有公开发表看法,而是采取一旁静观的态度。7月17日下午5点至晚上10点,毛泽东找他从前和现在的5个秘书去谈话。

这5个秘书是:周小舟、周惠、胡乔木田家英、李锐。他们又被称为五大秀才,都认为大跃进中的问题比较重,比较赞同彭德怀的观点。而且除了胡乔木外,他们后来都与彭德怀事件有牵连,这种情况是很少见的。

毛泽东与5个秀才谈话时,气氛融洽,语气平和,没有批评其中的任何一个人。毛泽东还请这几个秀才一起吃饭,喝茅台,还敬了酒。席间,毛泽东说:“现在的情况,实质是反冒进,我是反冒进的头子,要有几个右派朋友。”这五个秀才是右派朋友吗?李锐大惑不解。

秀才们有意提到彭德怀的信,毛泽东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顺便提到1937年的洛川会议,说彭德怀主持的华北军分区不同意他的游击战方针。也许这是毛泽东对秀才的“暗示”,提醒这几个“右派朋友”不要倒向有历史问题的彭德怀一边去。

7月17日这天,黄克诚匆匆赶到庐山。黄克诚不是中央政治局委员,本没必要专门中途邀他参加庐山政治局扩大会议。毛泽东为什么特意要黄克诚上山呢?黄克诚后来有个解释:如果彭德怀有一个反党集团,他的工作上的主要助手黄克诚怎么会不是其中的一员呢?

黄克诚上山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被安排住在彭德怀的那幢176号别墅。也怪,彭德怀住的别墅,刚好在客厅两侧各有一套住房。彭德怀住了一套,另一套空着。

黄克诚大将是一个很善于思考问题的人,历来不盲从。因为过去在民主革命时期,他曾多次历经磨难,一次在党内斗争中险些被杀,幸亏他的上司彭德怀相救。后来周恩来曾说:黄克诚早上了山,彭德怀写信之事就可能不会发生。

黄克诚上山后,就感到阵势不对,彭德怀的信捅了娄子。所以当彭德怀问他对信的看法时,他说:“这封信提的意见我赞成,但信写得不怎么样,有刺。有意见当面提嘛,写信干什么?”

7月19日,黄克诚在小组会上所作的发言,没有直接评价彭德怀的信,但对形势的总体看法与彭德怀的信是一致的,实际上支持彭德怀的意见。

会议初期的情况出乎毛泽东的意料。不少人赞成彭信,认为彭德怀的精神值得学习,赤胆忠心;信中提出的缺点错误,实际是存在的,提出来有好处,只是有些问题的提法和分寸需要斟酌。

与此同时,围绕《议定记录》关于成绩和缺点的估计问题,也展开了争论。令毛泽东感到吃惊的是,一向温文尔雅的张闻天居然在会上发表了充满批判精神的长篇发言。

彭德怀的信深深地触动了张闻天。他早就有相似的看法,甚至许多方面思考得比彭德怀还要深。在彭信印发后两三天,张闻天即准备在小组会上发言,系统地谈谈自己的看法。这回他自己亲自动手,写了一个详细的发言提纲。32开的白纸,用圆珠笔密密麻麻写了五六张,还用红笔作了好几种醒目的记号。

在准备提纲的过程中,田家英给张闻天来了个电话,告诉他不要轻易发言,如果实在要发言的话,“大炼钢铁”的问题就别讲了,因为“上面”有不同看法。张闻天上山后同田家英、吴冷西、胡乔木等“秀才们”时有接触,观点也是相近的。他们知道张闻天要发言。田家英感到风暴将至,怕他在这险要时刻出事。

张闻天接完电话后同秘书萧扬略谈了一下田家英的意见,说:“不去管它!发个言就会犯王法?”萧扬也向张闻天表示了担心:“从会议的气氛来看,作这样的发言是不合潮流的,后果怕很难说。”对此,张闻天全然不顾。

7月21日早晨,就是张闻天即将发言的那天早晨。胡乔木听到风声,预感到会有一场大风暴来临,特别打电话来关照张闻天,劝他少讲一些,尤其是不要讲缺点,不要涉及全民炼钢与得不偿失问题。但这个发言对张闻天来说,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

“物不平则鸣。脑袋里装了那么多东西,心里有那么多话在,能够不说吗?我是共产党员,应该讲真话!”张闻天义无反顾,决心冒险犯难。他站起身来坦然对萧扬说:“我准备的就是这样了。”

7月21日下午,张闻天毅然步入重新分组后的第二小组(通称华东组)会场,神态仍像往常一样安详。虽然会上已有华东局的两位同志担任记录,但是,他仍要萧扬跟着去做记录,以便会后能迅速地将他的发言整理成文。

下午的会只有张闻天一人发言,他足足讲了三个小时。会场上的气氛相当紧张,张闻天的话被多次打断。有些人包括组长柯庆施在内,抢着插话,表示不同意张闻天的意见。但张闻天毫不让步,只是重复自己的观点,或者就像不曾被打断那样,按照原来的设想继续发言。

萧扬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不禁为张闻天捏了一把汗。

张闻天的这个发言虽然首先“也赞成”“大跃进”的成绩,但不可否认,通篇讲的却是缺点。他在讲缺点之前首先申明:

(缺点)方面,同志们讲得少一些,我想多讲一些,希望不致引起误会,以为我专找岔子。既讲成绩,也讲缺点,这也是“两条腿走路”嘛!

指明“大跃进”和人民公社化运动中存在那些缺点,这并不是张闻天的独到见解。在这个问题上,认识也没有什么分歧。会上发给大家讨论的《议定记录》概括为比例失调、共产风、命令主义和浮夸风三条,大家都没有多少异议。分歧在于对缺点的后果、缺点的严重程度的认识。张闻天说:

讲缺点,就要研究后果之所在。这是为了总结经验,吸取教训,以便采取措施,纠正这些缺点。不讲缺点产生的后果,对缺点的认识就不具体,印象就不深刻,问题也不容易看清楚。《记录》草稿的一个缺陷,就是整个文件缺乏有机联系,东一团子,西一团子。其原因,就是在讲了形势之后,立即转入对各项任务(读书、综合平衡等)的叙述,没有指明缺点产生的后果。

张闻天高人一筹之处在于:针对包括毛泽东在内的许多人对缺点的严重程度及造成的严重后果认识不足,从理论上与实践的结合上,对上述缺点逐条进行了犀利的、有说服力的分析,促人警觉,发人深省。

比如,“全民炼钢”,这是“大跃进”的标志,否定了它,也就在实际上否定了“大跃进”。“全民炼钢”的问题,这在当时最犯忌讳,与会者大多对此蜻蜓点水,讳莫如深。彭德怀在信中讲了“全民炼钢”是“有失有得”,失在前而得在后,已经引起非难。张闻天却不顾这些,顶风而上:

虽然张闻天认为“全民炼钢”出现的问题只是“局部性质的问题”,但从他的发言看,他认为“全民炼钢”的口号本身是不妥当的,全民炼钢的方法也有问题,而且得失关系也可以研究的论述,几乎是全面否定了“全民大炼钢铁”。这大大超过了毛泽东的心理预期,是后来受到诟病的关键之一。

张闻天并没有就此止住,他进一步分析了缺点产生的原因,这是整篇发言最精采、最见功底的部分。人们一般都指出,“大跃进”中所犯的这些错误,主要原因是“缺乏经验”,并将其推向“客观”。但张闻天深刻地指出:“缺乏经验既是主观的,又是客观的。”“从研究、总结经验的角度看,尤其应该着重从思想方法、思想作风方面寻找原因”。可以说,这是张闻天作为一个理论家的过人之处。他这样说道:

对于主观和客观、精神和物质关系的了解有片面性。有一个时期,把主观能动性强调到荒谬的程度。干劲虽大,但是强调得过了分,还反对讲条件,这就造成了主观主义。这是违反马列主义哲学的基本原理的。有良好的愿望是好的,但是还要考虑实际可能。好大喜功也是好的,但要合乎实际,否则就会弄巧成拙,欲速不达,好事变坏事。说坏事也可以变成好事,是就可以接受经验教训而言的。坏事本身并不是好事,我们要尽可能不办坏事。

这一既深刻又精采的论述,击中了“左”倾错误指导思想的要害。他强调,搞经济工作一定要实事求是,按客观经济规律办事。他指出:“领导经济建设,不懂或不熟悉经济规律是不行的。中国的经济建设有其特殊性,但是普遍规律在我国的建设中同样起作用。问题在于要使普遍规律同我们的实际相结合,使马列主义理论得到发展。否认普遍规律是不对的。我们一定要研究,认识和掌握运用客观经济规律。”

张闻天还从关系执政党成败、存亡的一个根本问题——党内民主作风问题上来探讨产生缺点的原因。在这个问题上,张闻天发言针对性极强,明快而尖锐,观点鲜明。他说:

主席常说,要敢于提不同意见,要舍得一身剐,不怕杀头等等。这是对的。但是,光要求不怕杀头还不行。人总是怕杀头的,被国民党杀头不紧,被共产党杀头还要遗臭万年。所以,问题的另一面是要领导上造成一种空气、环境,使得下面敢于发表不同意见,形成生动活泼、能够自由交换意见的局面。《记录》草稿的第三部分第二小段有一段话说“……必须在全党干部中间提倡说老实话,提倡实事求是的讨论。对于有些问题的认识一时可能有参差不齐,只要大家在实际行动中遵守纪律,那么这种现象是完全正常的,允许的。应该通过真正同志式的交换意见,逐步达到一致,不要采取粗暴武断办法,不要随便扣帽子。”我很欣赏这一段话。

这个问题对我们当权的政党特别重要。我们不要怕没有人歌功颂德,讲共产党英明、伟大,讲我们的成绩,因为这些是客观存在的事实。怕的是人家不敢向我们提不同意见。决不能因为人家讲几句不同意见,就给扣上种种帽子。是否提错了意见,就一定是观潮派、机会主义、右派呢?这也不一定。一个人是否真有问题,要经过一定时间观察。对一个人,经过长期观察其言论、行动,证明他确实是右派或观潮派,再扣上帽子也来得及。这样做,对团结干部有利,对工作有利。

总之,民主风气很重要。要赞成一种生龙活虎、心情舒畅的局面,才会有战斗力。过去一个时期就不是这样,几句话讲的不对,就被扣上怀疑派、观潮派,还被拔白旗,有些虚夸的反而受奖励,被树为红旗。为什么这样呢?为什么不能听听反面意见呢?刀把子、枪杆子,都在我们手里,怕什么呢?真正坚持实事求是、坚持群众路线的人,一定能够听,也是一定会听的。听反面意见,是坚持群众路线、坚持实事求是的一个重要条件。毛主席关于群众路线、实事求是的讲话,我认为是讲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真正要培养这种风气不容易。

张闻天这一番话,有婉曲的弦外之音,有坦诚的直言讽谏,显然是希望毛泽东能够听。为了党和人民利益,他顾不得个人的毁誉得失,希望阻遏给革命事业带来严重损失的个人崇拜。

最后,张闻天提到了彭德怀那封信。他同样不隐瞒自己的观点:

这份意见书提出了一些问题,中心内容是希望总结经验,本意是很好的。但是从各方面的反应看,不少同志似乎对彭德怀同志这个出发点研究不多,只注意了他这封信中的一些具体说法。其实,他的信是好的,是肯定了成绩的。他说,成绩是基本的。这同大家说的一样。至于个别说法,说得多一点少一点,关系就不大。

张闻天的发言注定不会受毛泽东的欢迎,有人作过这样的统计:

全文8,000字,讲成绩的只有二百七十余字,用了39个“但”字,在“但是”后面大做文章:13个“比例失调”、12个“生产紧张”,108个“很大损失”或“损失”,字里行间处处可见“太高”,“太急”,“太快”,“太多”……就连“促退派”也不赞成的“小资产阶级的狂热性”,张闻天也给予了尽量的肯定与支持……”

张闻天的修养和头脑使他的发言远比彭德怀的信来得深刻,因此引起了毛泽东的特别注意。据说,毛泽东看这份《发言》时,一连吃掉了两杯龙井茶的茶叶。

在张闻天发言的次日,柯庆施对毛泽东说:“现在很需要毛主席出来讲话,顶住这股风,不然队伍就散了!”他认为,彭德怀的信是对着总路线的,对着毛主席的。

当天晚上,毛泽东与刘少奇、周恩来商量准备第二天开大会。

如果说,彭德怀的信触动了毛泽东,对改变毛泽东着力纠“左”的初衷起了主要作用,张闻天的发言则更进一步影响了这个变化;那么,柯庆施等人对毛泽东的进言,则直接促使毛泽东下了“反右倾”的决心。

这次中央政治局会议开始以来,还一直没有开过全体会议。7月23日早晨,所有与会者突然得到通知,上午召开全体会议,听毛泽东讲话。

毛泽东会讲些什么呢?大家心里都没有底。

责任编辑: 东方白  来源:毛泽东与彭德怀 转载请注明作者、出处並保持完整。

本文网址:https://www.aboluowang.com/2016/0405/718909.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