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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留美幼童被撤回后的命运

留美幼童

清同治十一年七月九日(公元1872年8月12日),上海港。一艘轮船启锚了。船上30名统一着装的中国幼童向码头上送行的亲人挥手惜别,分外惹人注意。他们中很多人连县城都没去过,但现在即将远行,目的地是传说中的美国。

曾国藩称为“中华创始之举,古来未有之事”的官派学生留洋活动,至此拉开了序幕。对这个有着悠久文明,向来把异国篾视为“夷”的国家来说,迈出这一步并不容易。

幼童与美国的相遇

清政府送学生留洋,何以选择美国?

首先不能不说,在对华交往中,美国是当时西方列强里不良记录最少的国家,清廷对美国有一种信任感。

其次要谈到“蒲安臣条约”。蒲安臣于1861年至1867年担任美国驻华公使,任内因主张对中国采取合作政策,并调停了中外多起外交纷争,成为第一个对清政府具有重大影响的外国公使,离任后还被清政府聘为出使大臣,委托他代表中国政府访问欧美。1868年7月28日,在赴美访问中,蒲安臣与美国国务卿签订了“中美天津条约续增条款”,世称“蒲安臣条约”。条约规定,两国公民有居住、入学互惠权利。中国派遣留学生赴美学习即奠基于此。

最后应该归功于“毕业于美国第一等之大学校”的第一个中国人容闳(容闳的事迹下文还要详述)。因其毕业于耶鲁大学,熟悉美国情形,又是幼童留美事业的主要促成者之一,清政府把官派学生留洋的地点定在美国,也便在情理之中。

容闳在第一批学生出发前,先行赴美安排一切。他特访了母校耶鲁大学的校长波特,波特建议,将30名幼童每两三人分成一组,寄居于美国家庭之中,所有提供膳宿的家庭,一切费用均由中国政府按期照值给付,这样可使幼童学习英文的效率大大提高。容闳欣然接受了这一提议。后来的事实证明,这是一个影响到幼童及整个幼童留美事业命运的建议。当听说中国幼童将寄居于美国家庭时,在任的美国驻华公使十分兴奋,打电报给国务卿说:“如果我们人民能够给予慷慨及友善的接待,则我们在中国的利益将有更大的实惠,远比增派我们的军舰来此为佳!”

美国人民没有让他们的驻华公使失望。据美国人勒法吉所著的《中国幼童留美史》记载,“有120个美国家庭愿意接待两名幼童,合计可接待240名,可是年抵达的幼童仅30名”,“而所有热烈响应的,全是背景优良的家庭”。美国人民发自内心的热诚,从当地教育局长给那些接待中国幼童家庭的一封信中可见端倪。在信中,局长提醒家庭教师们,“当于慈爱之中,仍寓严整之意”,“应于每日酌留四刻,以便幼童专心温心中国文字”,“华生尤须令知保身之道,须令其时常浴沐。遇有天变,务必躲避风寒……”可谓关切备至。

幼童抵达康州哈德福城时,容闳亲自迎接他们。不久,幼童就分配到康州河谷两岸的美国家庭中。幼童与美国的相遇留下了许多趣事。一位幼童后来撰文回忆:

“我很幸运地被分配到一位慈祥的太太家,她赶着马车来接我们。当我被介绍给她时,她拥抱我并吻我。她的动作使其他同学均大笑,更使我脸红。当然,我没说出我的尴尬。可能自襁褓以后,这是我首次被人亲吻。”

当第一个星期天来临时,主人要他们去“主日学校”,幼童们只听懂“学校”二字,便立刻收拾书包,以为上学的日子正式来临了,但到了之后,才发现“主日学校”就是教堂。两位幼童立刻由教堂夺门而出,直跑回住处,把自己关在房间中再不肯出来。

中国幼童与美国、美国文明相遇了。磨合才刚刚开始。

三个关键人物:容闳,曾国藩,李鸿章

从1840年第一次鸦片战争前,林则徐开始“睁眼看世界”,到1872年派出幼童留学,这是一个了不起的进步,表明中国对西方的认识在逐步加深,尽管为此也付出了惊人的代价。

赞扬这一进步必须记住三个关键人物:容闳,曾国藩,李鸿章

容闳,号纯甫,1828年生于广东香山县南屏乡,他的家与澳门仅相距四英里。澳门是西方人最早在中国办学的地方。容闳七岁时随父亲到澳门,进入外国人办的学校读书。1847年,在经过一番波折后赴美,在别人的资助下于1854年从耶鲁大学毕业。他在回忆录《我在美国和在中国生活的追忆》(旧译《西学东渐记》)中说:“整个大学阶段,尤其是最后一年,中国的可悲境况经常出现在我的脑海,令人感到心情沉重。……在大学的最后一年即将结束以前,我心里也计划好了将来所要做的事情。我决定使中国的下一辈人享受与我同样的教育。如此,通过西方教育,中国将得以复兴,变成一个开明、富强的国家。”怀揣这一目标,容闳于1855年回到了正处于“洪杨之乱”中的故国。他在广州目睹了清廷官员一次大屠杀,震惊之余转而在感情上倾向于打着宗教旗号的太平军,不久即到太平军的占领区进行考察。考察的结果使他断定,太平军不可能给苦难中国带来新的东西。

容闳改造中国政治的梦想破灭,但改造中国教育的梦想却开始显露曙光。因为他遇上了时任两江总督的曾国藩。他先后向曾国藩建议:建一座西洋式的机器厂;选派青年出洋留学。

第一个建议实施很快,结出的硕果就是著名的江南制造局,第二个建议则颇让人踌躇。晚清时代的中国人在吃过苦头后,可以向西方借鉴技术以为我用,但要其承认西方文化也有值得学习的地方则至难。1870年爆发的“天津教案”产生了意外的作用,它使有眼光的大臣意识到,中西隔膜太深将导致巨大的灾难。一手办理天津教案的曾国藩和其他大臣一起,联名向总理衙门上奏,呈报了容闳关于选派学生留洋的建议。

曾国藩是容闳最为景仰的中国人。在后者眼中,前者“作为一位政治家和爱国者,他的人品远远超过他的同僚”,其伟大“在于他的伟大品德——纯真而不自私的爱国主义精神,具有深思远虑的政治头脑和为官清正”。而与曾相比,公认继承曾氏衣钵的李鸿章就显得逊色多了。容闳认为,李鸿章“作为一个管理国家的官员,其才能远不及曾国藩;作为一个爱国者和政治家而论,他的品德更是经不起公正无私的历史的检验。”

论个人品格的纯正,李不如曾,这个评价大致不错。但必须指出,李鸿章仍然是促成幼童留美的关键人物之一。李鸿章的为官之道比曾国藩玲珑,容闳对中国特有的官场艺术不熟悉,极易误解,后来留美幼童被撤回,容闳在其回忆录中指责李鸿章,这也是原因之一。

从现有资料可以看出,李鸿章对幼童出洋一事极为热心。1871年5月,他在给曾国藩的信中写道,“威使(英国驻华公使威妥玛)询及派幼童出洋,甚以为然。谓须选二十岁内外,通习中国文义者,到洋后专习洋学,乃易会通,十年可成。若华洋书兼肄,恐致两误。渠颇通华学,此语似有阅历。”当时,提议官派学生留学的大臣们,知道守旧势力的强大,为了避免阻力,要求出洋之幼童兼习中西文字,英国公使一下子就看出了不妥,认为既出洋,就该“专习洋学,乃易会通”,若中西兼修,“恐致两误”。李鸿章也深以为然,但他只能于私信中表露,而在给朝廷的奏折中,却不得不说,对幼童需“随时课以中国文艺,俾识立身大节,可冀成有用之才”。这就是做官,没有官场历练的容闳哪里知道呢?

责任编辑: 李广松  来源:加拿大华人网 转载请注明作者、出处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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