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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汉解封后的真实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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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于4.12。这是我这个普通家庭接触到的方方面面。

因为个体差异性,我觉得即使身处疫情中心,湖北省其他城市人与武汉人感受不同,武汉人中家里有病人的与没有病人的感受也不相同,家里病人是新冠(中共肺炎)的与非新冠的感受更不相同,家里病人活着回来了的与最终离世的感受绝对的不同。

封城76天,一朝解封。

4.8凌晨那天长江两岸的灯光秀、江汉关大楼的钟声,过了零点首趟从武昌站发往广州的火车,吸引着全国乃至世界的新闻焦点,可能就差放礼花庆祝了。

我的朋友圈里也不乏本地朋友的各种欢呼声音,基本是家里没有病人的人,对于我这些朋友来说,是在恐慌的环境里忍受各种生活不便,担惊受怕被感染而封闭了76天;对于我这样次生灾害的家庭来说,是经受了凌迟般的绝望,看着死亡一步步逼近却只能眼睁睁无可奈何最终生死相隔的过程。

我没有什么兴奋之情,即使网络舆情纷纷谴责这种负面情绪,但我还是实话实说,因为我没什么大悲大喜了。

我笑不起来不代表我不高兴解封,解封好歹能让在外地工作的武汉人走出去复工复产,赚取经济来源、维持家庭开销。我笑不起来是因为我经历了太痛苦和绝望的过程,因失去了软肋也不会再焦虑和害怕,仿佛丧失任何情绪的茫然与惘然;我笑不起来是因为我回想所有经过并询问他人面对那时候所有环节的政治正确,可对老百姓就是无解,能怎么办?是不是还是同样结局?

当然,解封至少能让我家这样无疫情小区的居民每天凭健康绿码出去了,不再完全依赖小区的团购采买食物。解封也能让私家车上路了,对于市内交通并没有完全恢复又有出行需求的人来说方便很多。解封也让少部分早点摊、小卖店可以开门做生意,店主们不用坐吃山空,并满足期盼热干面味道的街坊们解馋。解封也让众多体制单位政务窗口终于能开门运作,好多公共事务都积压太久需要处理。

早在4.4全国哀悼日那天,我家小区就能出门了。那天是我和我爸在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出小区重见天日,特地过江去了汉口江滩,和当天许多无疫情小区的武汉人一样出来沐浴在久违的阳光下,悼念与感叹。

准确来说,4.8的解封时间节点,对于武汉人除了能通过飞机、火车、高速出市出省,其他与封闭期间并没有多大差异,也远没有外地人在网络上感叹的武汉终于恢复正常了的程度。事实上离正常还差的太远。

我家小区群和我“潜伏”的隔壁小区群,依旧是自己组织每天团购买买买,团购内容五花八门。没有就医需求的中老年几乎不出小区,就院子里溜溜弯。能复工复产的单位基本在4.8前就开始上班了,4.8之后又增多了一些。

随着每日新闻里听到的反向输入病例的增多,大家调侃武汉是最安全之地,但实际我们也有不断新增的无症状感染者。武汉疫情防控指挥部短信与武汉市长专线微信是武汉人的每日必收,依旧强调不聚集不扎堆,少去公共人流密集场所,勤洗手多消毒,严格戴口罩,出行均扫码,加上因封城太久涌现出来的各种问题、各行各业的政策措施告知等等,绝对可以汇编成辞海厚度。我感觉整体是外松内紧的态度。周围朋友和邻居每天讨论最多的话题就是不可放松警惕,出行做好防护。

解封带来了前面我所说的种种重启,可重启下的“各个程序运行细节”报道还不够详尽。

从进出小区开始,到乘坐交通工具,进出超市、商场、医院、银行,任何一个公共场所,每一步都需要测量体温、出示绿码或手机扫码记录行程。没有智能手机或根本不会用的老年人,举步维艰,实在要出去,必须要社区开出相关纸质证明。大部分这样的老人觉得特别麻烦,加上出门有撞上无症状感染者风险,就干脆不出去了。

我家附近的几个开放式居民楼前围挡单元门的市政蓝色金属打围板还在,没有拆除。3.23那天看到的各小区门口的蓝色市政救援帐篷,部分小区门口还存在着(去汉口和汉阳时发现那边帐篷有的是红色的)。

市内公共交通里,轨道交通是全部运行了,但为了控制人流聚集程度,以往每个地铁站都有四个以上的出入口,现在都关闭了大部分出入口,只留两个左右。

公交线路上,最先恢复的是对接三大火车站的一些线路,然后是中心城区与远城区的部分支线和微循环线。可恢复的线路对于大武汉的地域面积来说,还是太少了。另外,每辆公交上都配备了安全员,在上车门处测量每个乘客的体温并监督指导扫码。

出租车运营据说是恢复了一些,并也要求一车一码,但我外出的这四天里,只看到过一辆。

长江上的轮渡只恢复了一条线路,是以往客流量最大的中华路码头到江汉关码头段,半小时一趟。码头售票处外就搭有市政塑料隔板做成的通道以及消毒帐篷,身穿隔离服的工作人员手持测温枪,挨个测量乘客体温并监督扫码。乘坐的人很少。

马路上的车确实多起来了,放眼看去公交车是零星分布,多的是私家车。对于没有私家车,又地铁不到,且未恢复公交线路的地方,中心城区里倒是有已经到位恢复的大量共享单车作为补缺。

武汉的各大型连锁超市――中商、中百、武商、家乐福、沃尔玛,在封城时一直就正常运营,支撑街道社区的民生团购,不同的是解封后可以面向个人采购了,依旧少不了进口处有专人把守:测体温,登记住址电话、扫码记录行踪。我家附近的两大超市里面没有了以往熙熙攘攘的生活气息,人流量不多,老百姓还是害怕聚集,更多依旧是选择小区群里团购采买模式与电商采购模式。

武汉地区快递物流的恢复,让大家感觉是雪中送炭、众望所归。4.9那天,几家快递公司的快递员在我家小区空地上展示出了双十一的送货规模。

商场的生意陷入了尴尬的氛围。确实开门营业了,但逛街购物的人几乎没有,对于现代消费娱乐一体化的模式来说,少了餐饮店、KTV、电影院、游乐园的辅助加持,商场内各家专柜都不够吸引力。更重要的是刚度过艰难疫情封锁期的武汉人,76天无工作无收入前提下,不论是逛街心情还是购买力,定然都大不如前。倒是奶茶店、小吃店、烧烤店之类,但凡恢复营业的,都遇到了报复性消费的高峰。

武汉最有名最繁华的步行街――江汉路,在4.8解封后的第三天就封路维修了,今天我特地回程时绕路去现场,看到地砖被挖起,两旁的店铺彻底全部关门(4.4那天我路过时还看到有几家零星开门营业),楼房外围搭满脚手架,不知是不是政府想趁这次疫情后的空窗期进行改造工程。

大型综合体的商场在政策背景下恢复营业了,虽然和超市一样,每日营业时间都被压缩成了正宗的朝九晚六,可相比下,满大街十之八九卷闸门仍是闭关状态的私人店铺,更让大部分武汉人感受到城市恢复正常之路还需慢慢等待。

市内的图书馆、博物馆、美术馆,大部分景区还都没有恢复。省图离我家很近,我网上谘询何时恢复,对方回答现在是内部整理期,4.20以后恢复,届时也会限制人流量,但同时也推出新的服务模式。

银行和电信、移动等营业厅,也大部分恢复了业务办理(仅仅是繁华路段的支行和大型的营业厅),也拥有与其他机构同样的消毒步骤、扫码登记、人流入内限制,于是每个地方外面都是长长的队伍,部分银行会在下午三点半后就不再接待,因为要进行环境消毒。各家银行的ATM机因为钱币循环有传播病毒风险,从封城后至今也都处于不可用状态。营业厅内部的各品牌手机售卖专柜,均受到了很大影响,不是没有人,就是没有货,有的连手机模型都没有,于是我还是只能选择京东平台给我爸网购了一台新手机。

我妈的病友一直有联系我,是位七十多岁的爷爷以及他的老伴儿。他们担心我的情绪、我妈的后事办理,我也在担心他们的就医问题。好在爷爷的病种和我妈的有所区别,轻一些,熬过了疫情和缺药的艰难时间,现在在等待重症对口医院的主治医生门诊坐班恢复,才能去开药。这位爷爷奶奶也是属于没有智能手机的人群,原来都是坐公交从汉口到武昌来就医,唯一的儿子也身体不好,糖尿病重症患者。

现在武汉各大医院门诊陆续恢复,从一开始只几个科室门诊恢复,到现在我家附近几所大医院全部门诊都有恢复。很多人都不知道为啥其他医院门诊都恢复了,却偏要死磕一家医院的门诊等待――因为重症对口问题,只有对口医院,门诊重症开药才能享受比例报销,否则那是非常巨大的经济压力。虽说告市民短信和微信里,都有提到开发的专属网络开药平台,但还是因为老年人“不会”和“报销方式”的问题,让他们望而却步。同时,这样的病人,每次开药都需要辅助生化检查,也不仅仅开药而已。现在所有医院就医程序都复杂化了,全部网络预约挂号再去现场(这也为很多不会操作的老年人设置了障碍),进医院测体温扫码等是必须的,除此之外,但凡发热绝对要去发热门诊做筛查;但凡住院,也要先筛查,去医院开辟的缓冲区住几天,再筛查结果若呈阴性才能转入住院部,若成阳性则要转去定点医院。

这样的举措,估计是全国医院共有的步骤。病人增加了治疗成本与时间,医护人员也依旧不能丝毫放松自身防护与院感预防。

可以在家办公的岗位,单位都鼓励一周去单位一两次即可,例如我几个同学,都是去单位拿了文件回家处理。我爸退休前的单位,则把员工食堂餐桌重新摆放,单人座位,再要求各部门错峰打饭。

4.8那天,我妈单位的退休办有人上班了,我去办理了相关材料递交手续,单位给了五百元慰问金。

街道政务中心那天也终于开门,我去拿回3月底申办下户口时留在街道派出所的户口簿(当时户籍 警察告诉我必须等街道政务中心上班后录入系统,届时到那里去拿回)。不能像以往正常时期那样,办事人员都进入大厅按窗口职能取号落座等待,现在是所有人都在房子外面排队,政务中心准备了凳子给大家。门口同样有专人全副武装测体温、喷消毒水、监督扫码。里面只有两三个窗口恢复办公,是处理户籍业务和身分证业务的,并且我注意到原来这些全开放型的窗口都加上了树脂材质的透明挡板,只留一本书厚度的口子在挡板下方。

丧葬费的办理需要去武昌区社保局,从我家去的公交线路没有恢复,一路骑行。果然也是与街道政务中心一样的大量排队口罩人群。好在武昌区社保局工作人员办事灵活讲方法,开了几个大门,虽说不让人进,但每个口子都按职能科室落座了全副武装的谘询人员,外面玻璃墙上贴了各种便民通知――各科电话、疫情期间办事流程、可网络办理的业务、微信二维码等信息,还有专人在外围不停回复解答、告知电话号码以及指引办事的口子方向。

最终我妈妈的丧葬费申领只用加社保局养老科的微信并传送各种证件照片即可,第二天就核算告知了金额,说五月中旬到帐在发退休工资的银行帐户。后来同样和我一样家庭遭遇的汉口朋友告诉我,她是去汉口社保局办理,是排队进去现场,复印提交,拿回来相关家庭成员签字填表等手续,跑了两天。

因为还涉及到房产继承过户问题,我又去了趟公证处和武昌区的政务大厅谘询不动产交易中心。公证处还未正常上班,区政务大厅和其他职能机构一样,也是排队进出扫码查体温,由于涉及的部门更多,避免聚集和封闭空间里人太多,那里要求电话预约再去现场。同样有工作人员站在大楼外对来办事的人进行谘询答覆和告知。

现在的武汉,是春暖花开草长莺飞的季节,我重新拿起相机,想拍下我妈生前没带她去看的景色,兑现承诺。说不伤心是假的,只是哭的没那么频繁。我不埋怨生死定数,我是痛苦那个过程。至亲离开后,留下的人,处处难受:目之所及、皆是回忆、心之所想、皆是过往,眼之所看皆是遗憾….

有的人,经历了封锁,是重见天日;有的人,经历了疫情,是劫后余生;有的人,经历了生死,是独自负重前行

疫情的影响是深远的,不仅仅在于口罩会长时间成为武汉人身体的一部分,更多的是带来心灵创伤的慢慢愈合。

责任编辑: 秦瑞   转载请注明作者、出处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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