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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中年生活 被原油宝击穿

2020年的五一是久违的释放。所有人闷在家里几个月后,一夜之间倾巢出动。气温忽然攀升到30度,阳光明亮耀眼,白日变得漫长,空气中有初夏勃然的生机,足以让所有人忘记疫情蔓延时的惶然和不安。章钧在一个北方的海滨城市生活了20年。有两年,他喜欢去海边看新年第一场日出,1月的北方海风如利刃,但薄紫色的朝霞朦胧而温柔。红日一点点跃出波澜不惊的海面,铺在他眼前的生活似乎也有开阔的希望。

但五一前的短短10天,他的生活里只有风浪,如同大梦一场。自从原油宝账户穿仓,背上20多万的债务后,这些寻常的生活被抛到轨道之外。他觉得像是隔了一层玻璃,去看过去安适平淡的日子。每一天,工作也好,生活也好,他机械地重复动作,世界仿佛和他再没关系。章钧既没有喜悦,也体察不到别人的悲伤。只是有时候,独自坐在车上,他会羡慕身边那些无所事事刷抖音的陌生人。

生活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踩碎了。刚毕业没两年的裴小峰,为了节约路费,五一没离开工作的南方小县城。他工作攒下的3万全部投到了原油宝里,亏得干干净净,还欠朋友1万的债。即便不回家,他还是发愁,手里收了4张婚礼和满月酒的请帖,但礼金对现在的他是一笔奢侈的开支。

一些看起来平常的事情,现在也开始叫人发愁。上班族顾维给女儿买礼物时突然犹豫不决了。前几天,12岁的女儿拉着他,有些期待地说,朋友买了什么样的鞋子,挺好看。放在从前,顾维二话不说就给孩子买了,现在他却只能告诉女儿,等到六一再买给她。孩子并不知道,自己父亲因为原油宝,现在欠了银行20多万,身上还有10万高利息的借款。

改变都从4月21日的凌晨开始。短短18分钟,芝加哥交易所WTI(西德克萨斯中质原油)5月原油期货价格,从0美元一路狂泻,最低到-40.32美元/桶,最终结算价停留在了-37.63美元/桶,当天以结算价清算了77076手。

对于很多人来说,这18分钟无异于一次绞杀,本金归零,还背上了不可承受的负债。根据财新的统计,和章钧一样的原油宝用户有6万户,投资5万元以上的有2万户,可以明确的是,这6万人中做多买入的本金损失殆尽,至于-37.63美元带来的净负债有多少,现在还是未知数。

这中间,有谨小慎微的父亲,想要给孩子挣下一份学费;有年轻的投机者,希望大赚一笔,搭上财富自由的快车;也有一步步深陷其中的“理财小白”。有人流血割肉躲过大劫,有人凭借运气止步深渊,更多的人却在茫然中陷入了绝境。

“天塌了”

半个月前的4月21日的夜晚,章钧守着银行的APP,紧盯着原油宝价格的走势,不敢分心。这时,他的本金已经亏了一半,他实在没有挥刀斩仓的勇气,一直犹豫到晚上10点,银行的交易系统关闭,章钧才从自己“拿主意”的负担中解脱,让银行按约定移仓到6月合约。睡前他看到的价格是78元人民币每桶,相当于11美元多点,于是放心睡去。

这个已经47岁的男人并不知道,这将是他未来很多天,很多个月中,最后一场平静的睡眠。

章钧先后投入了20万到原油宝——他们全家所有的15万积蓄,加上和好友借的5万元。章钧和妻子在工厂上班,章钧算技术工人,妻子只是普工。他们一个月工资到手7000多,养育2个孩子,小的才7岁,那15万是全家一点一点多年积攒下来的全部。

一觉醒来,章钧看到APP里的走势图变成了6月的合约,还以为已经移仓成功,暗自庆幸逃过了一劫。但APP里的走势图虽然变了,价格纹丝不动,仍然停留在20日晚上。章钧觉得有些蹊跷,一整天都反反复复地掏出APP来检查,当银行白天发布公告,称正在确认结算价格时,他心里开始发毛:既然已经移仓成功,为什么还要去核算价格?

灭顶之灾终于在22日落到了他头上。银行的公告简单直接:“期货交易所按照北京时间凌晨2点28分至2点30分的均价计算当日结算价。”

那一瞬间,章钧懵了,他这才明白自己的处境,本金一分不剩,还欠了银行27万。看着APP上那个负数,章钧一度以为是系统崩溃。等到确认后,他大脑一片空白,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天塌了。”

在家里,大事一直由妻子做主,这是章钧第一次背着家里自作主张的“投资”,结果一脚踩进了无底洞。

南方小城普通上班族顾维和章钧投入的本金差不多,也是20万左右。4月20日9点过,系统提醒他重新签约,当晚已经跌了30%多,顾维开始麻木了,等10点交易结束的时候,20万本金亏去了9万。“最坏也就是这样了吧?”他这样想着。

但2天后的“最坏”大大超出了他的底线。

22日早上4点多,银行系统进行结算,顾维早上6点多爬起来看结果,“怎么也会剩几万吧”,结果是让他心惊肉跳的-52万。

顾维以为自己没睡醒,脑子有些短路:价格最多也就到0,怎么可能还有负数?直到看到网上铺天盖地的新闻,他才知道踩中历史性的“大雷”了。

顾维一次次地给客户经理打电话,话筒那边却是冰冷的嘟嘟声。直到8点,一条短信发到了他手机上,让他补上欠银行的几十万。这时候客户经理的电话终于通了,对方告诉他,现在已经成既定事实,“没办法了”,他只能给上级反馈大家的诉求。

顾维一夜之间亏掉20多万,累积亏损52万多

顾维根本没有钱补给银行。

他亏掉的本金里,除了自己的积蓄,还有从借呗高利息的10万借款,12期还,每天的利息是40元。

他想立刻到银行问个究竟,妻子早上送他出门,问怎么没上班,他只有支支吾吾说办别的事。顾维去了一家比较偏僻的支行,大清早,那里已经聚了十多个人,都是买了原油宝的投资者,有人说自己欠了200万,这下顾维的心真正凉了。

再怎么激动也无济于事,交涉当然不会有什么结果。顾维恍然地回家,无穷的绝望、无助席卷而来。

丛林里的羔羊

即使作为普通人,也多少知道这一点:原油的价格不是单纯的商品属性,它关联了太多的地缘政治和宏观经济的要素。原油也是全球金融衍生品市场最难交易的品种,原油期货价格有时候可能以极小的成本引起短时间大幅波动。

一个最夸张的传说是:2008年新年后的第一个交易日,纽约商品交易所的场内交易员理查德·阿林斯,以一己之力,用区区600美元,就成功地让WTI原油期货价格第一次突破了100美元,他这个带着些玩笑色彩的举动,被载入了石油工业史册。

同样的故事在今天上演了——只需要一点小小的玩笑。只是这一次的玩笑,规模更加宏大,灾难也是惊人的。它的背景是疫情的蔓延、石油需求锐减,它的伏笔是产油大国之间旷日持久的利益争夺。它就像是一个火药库突然爆炸,人们早就知道会这样,但还是让它爆炸。为了金钱,这里面既有勾心斗角,也有暗中较劲,人类也再一次品尝到不团结的恶果,而它的影响波及地球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人。

投资者进入这个市场,如同进入丛林的羔羊,要么被机构或者大鳄收割得遍体鳞伤,要么被惨烈绞杀。

但在4月20日之前,顾维曾经赚到过钱。

3月,银行一个年轻的理财经理热情地给他推荐这款产品,勾勒出一幅笃定的光明前景:油价到底部了,未来一定会涨的,而且强调这个是银行自己的产品,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第三方。

顾维其实是很小心的人,他还专门上网查了下油价走势,原油历史最高价是140美元一桶,和现在的20美元相比,这样的差距确实让顾维动心,“原油是刚需啊,哪有不涨的道理。”

顾维第一次买了3万块,很快挣了2000多,他开始放心地往里面加钱,终于加到了10万。

其实,这个时候顾维已经开始亏钱了。油价起起伏伏,从20多美元一路跌到了16、17美元,顾维亏了五六千。他犹豫着还要不要继续。打电话给理财经理,那人告诉他:要么就止损认赔,要么再多买一些,拉低均价,等着价格涨回去,这些损失就会被抹平。

但顾维曾经在账面上见到的2000多元利润再也没有出现过。他终究还是不想这么白白亏了。这一次,他又往账户上打了10万——就是那笔借呗的贷款。他宽慰自己:赶紧涨上去就能还回来,只要涨了,我就卖,马上把借呗还上。

市场从来不理会普通人的心愿,而且规则条款看起来对事不对人,公平合理。以至于有不少人在网上冷嘲热讽,要章钧他们“愿赌服输”。

章钧觉得委屈,家里的积蓄主要是为两个孩子今后教育储备的,他觉得自己从来不是一个赌徒,没想过暴富,只不过是想让孩子的教育资金不要缩水,这种想法真的过分吗?

妻子也很保守,他们过去的钱存在银行。很早之前,就有银行的客户经理给他推荐过原油宝,只是那会儿油价还没有进入普通大众的视野,章钧没有入手。至于期货这种高杠杆、高风险的金融产品,他是碰都不敢碰的。

对家里这笔钱的焦虑感在疫情发生后到了顶峰。章钧的手机里老是刷出各个国家央行都要“大放水”的新闻,他很害怕,近50的年龄让他对孩子的未来心怀恐惧,自己能挣到钱的日子屈指可数,这点存款哪里还够孩子们的教育?

那段时间财经新闻最大的热点,除了美股狂泻,就是油价跌破了成本价。WTI、标准合约、CME、实体交割……这些遥远生疏的名词被频繁地推送到他的手机上,和顾维一样,他开始建立起对原油价格必然回调的信心:疫情期间暴跌只是暂时的,未来一定会涨上去。

这样的执念下,原油宝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完美:“小白理财”、没有杠杆、没有手续费。章钧在APP上做了个简单的风险评估,他认可的最大损失选了30-50%这一项,被评级为成长性的投资者,章钧一口气买了10万。

他把原油宝当成了长期持有的低风险存款,日常的涨涨跌跌,章钧不怎么放在心上。他不会看外盘,唯一获取信息的渠道就是银行的短信。等到原油价格继续下跌,章钧看着便宜,一次性把剩下的钱继续都扔到了里面,“反正我是打算长期持有的,放在那里,给孩子慢慢存着。”

一系列变故打破了章钧的海边小城日常

其实章钧和顾维投资原油宝的时候,银行这款创设于2018年1月,一直不温不火的产品,正迎来它的高光时刻。

另一个毕业没几年的年轻男孩裴小峰所在的小县城,整个三月都沉浸在原油宝的火热中,有很多人开银行卡,就是为了买原油宝。裴小峰和朋友一起吃饭时,听朋友滔滔不绝说自己的投资逻辑,这位朋友以前做股票,被他当成了KOL。

就在芝加哥商品交易所允许对原油进行负价格报价的那天,WTI油价期货跌到了从未有过的低位,裴小峰开始入场,先买了1万块,这是他全部存款的三分之一。

到4月17日,原油宝上显示的价格到了130元人民币左右,他从没见过那么低的价格,很多专家也声称到极限了,还有人开始鼓噪“买到就是赚到”。裴小峰自己的钱已经买完,他再借了6万,全投进去了。

结果猝不及防。所有的参与者都没有想到的是,一切来得太快了。

和章钧一样,顾维当时想,大不了移仓到06合约,就像股票被套牢一样,总能等到价格回来那一天。事后他们才知道,这只是一厢情愿。

“一说话就吵架”

20万,对于一线城市的白领来说可能只是一年的积蓄,但这却成了压在章钧头上的一座山。

大女儿今年上高中,章钧有一个朴素的想法:给不了孩子什么奢侈的生活,但一定要让他们读完大学,最好再读个研究生。

那个白天,他的手不停发抖,根本握不住笔,腿发软,脑子麻木,一个中年人开口说一个字似乎都会耗费掉全身的力气。

他不知道怎么向家人坦诚一切。

妻子很快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她以为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公司不景气,下岗了。为了缓和气氛,妻子有意和孩子们打趣:看看你爸,真是一点事儿都扛不住。

那个晚上,章钧犹豫许久,还是选择了沉默,他想让他们再安心睡一觉。深夜,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看着妻子的睡颜,独自煎熬,几十年来他从来没有如此无助,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网上已经流言四起,有人说欠债肯定要追,不然上征信,更吓人的说法是还不上钱直接坐牢。他第一反应是,如果我被带走了,家人得受到多大的打击?他们怎么承受?

清晨,章钧艰涩地和妻子全盘托出。她脸上震惊无措的表情刺痛了他,她不明白,这些钱不是拿去存在银行了吗?怎么一夜之间,多年的积蓄付诸东流,还背上了几十万的债务。

质问、泪水、责怪无可避免。章钧开始睡在客厅,家里的氛围降到了冰点。从那天开始,章钧再也不敢和妻子说话,“一说话就吵架”。他甚至不愿意回家,赖在办公室,成了最后离开的那个人。他害怕推开门的那一刻,见到家人的脸。

“如果一切没有发生就好了。”他百次、千次地这样想。

他们曾经有简单的生活:章钧一般先到家,他总会麻利地做好饭。等妻子回家,吃了饭他还会刷碗,再坐下来给孩子辅导作业。周末一家人去海边散心,或者待在家里,他陪孩子们看场电影,读本书。虽然在这个城市中,他们不富裕,但足够安心。

除了绝望和后悔,章钧还被强烈的羞耻感包围。他在公司抬不起头,“我成了同事眼里的傻子”这个念头时时刻刻折磨着他。

当章钧在夜晚的街道孑孓独行时,顾维一个人在公园里夜跑。

湖边昏黄的路灯下,他会一个人或跑或走三四个小时,周围一片安静,他脑中却思绪纷乱。

顾维拍的黄昏,产品经理曾给他勾勒一幅光明前景

他曾经以一种匪夷所思的运气,躲过了P2P爆雷潮。当时他投了2万,平台资金链断裂后,他以为这钱打水漂了,没想到过了几个月,P2P公司喘过气来,补齐了他的本金。如今在他看起来,P2P称得上温和了,起码它不会让投资人赔得精光,还欠上几倍的债。

但还能瞒住家里多久呢?顾维34岁,正迈向沉重的中年。家里两个孩子、四个老人都要用钱,每个月还要还五六千的房贷。他打算起诉,并准备那时候再告诉家人。在那之前,只能自己把这个重担扛在肩上。

侥幸之人

也有阴差阳错逃过一劫的人。

崇文波在重庆一家公司做中层管理。幸运上一次光顾他是2015年惨烈的股灾前,他靠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清掉了自己的仓位。回头看自己入手和清空原油宝的过程,觉得有些鬼使神差。

他第一次下重仓,是3月20日的深夜,坐朋友的顺风车回程的路上。或许是夜晚让他头脑发热,他一次就买了50万的原油宝。他原本打算把家里所有的积蓄都转进去,但当天的50万转款额度已经用完,只能作罢。

他的设想是周一将剩余的款转入,全仓原油宝,然后复工后专心上班,不再管这件事,为了克制短线操作的欲望,他甚至已经决定上班就把APP删了,“放两三年,翻个一倍够了,就值了。”

这一刻,崇文波其实已经走到了破产的边缘。到酒店已是凌晨,躺在床上,崇文波心里开始打鼓,第一次如此重仓一个产品,让他睡意全无,他开始在知乎上刷原油宝的帖子。

一个知友的答复进入他的视线,随着手指的滑动,崇文波身上开始冒冷汗。他发现原油宝根本不是能够长期持有的产品,如果要从近期合约换到远期合约,一次次升水会消磨掉很大一块利润,长期持有,即使原油价格上涨亏损的可能性也很大。

整个周末,他不吃不喝不睡,关在家里四处找资料,终于知道自己不能在这个泥淖里陷下去了。“一定要卖,不管亏多少也要卖。”

周一开盘,崇文波的账户上已经亏了5万。他没有犹豫,果断地开始清仓。但不知道为什么,银行的APP不停出问题,登录不了页面,他整整折腾了两个多小时,又付出了2万的亏损,才平完了仓。

事后崇文波算了算,如果自己当时真的全部投了进去,估计要亏300万,他不知道那时候自己会如何应对。

而对于裴小峰来说,是恐惧救了他。4月20日,裴小峰感觉自己心脏病都快发作。一天之中,他的本金亏了一半,中午出去买两个锅贴的功夫,他的账户缩水了1万,到了晚上,裴小峰的本金已经一分不剩,找朋友借的钱还在不断缩水。不能再扛了,裴小峰无法承受这种煎熬,点了平仓,卖掉了自己所有的单子。

在他年轻的生命中,第一次经历了如此大起大落的时刻。

心有余悸,人在等待

每个人都有自己面对问题的方式。当度过了一个不眠夜后,早上8点,裴小峰的朋友给他发的信息,说油价到-40美元了。他难以置信,而后悲喜交加,喜得是自己因为借了债,没死扛到底,躲过了一劫。悲的是,百年一遇的原油期货大震荡,偏偏让自己赶上了。

索性他还年轻,亏损总还能慢慢挣回来。裴小峰开始计划花一年的时间,还上欠朋友的钱,“也就是穿着省点、吃的省下来。”

这个年轻人对未来并没有丧失信心。哪怕手头拮据,他还是会去参加婚礼和朋友孩子的满月酒,和朋友出去聚会,聊天时,他还是会发着emoji的表情,一句句往外蹦话。

世界有温情的一面。父亲给他打了个电话,说起自己在上海的朋友,买原油宝损失了40万。裴小峰告诉父亲,他也亏了4万。那时候,他还和朋友在外面,差点就要绷不住情绪哭出来。

老人温和地安慰:“4万就4万吧,现在不是10年前了,又不是还不上。”他告诉儿子,自己可以帮他还,压力不要太大了。那一瞬间,裴小峰除了感动,心里只剩下难过。

当然,也有一些事情改变了。他体验了一把金钱的游戏,开始变得保守,甚至有些赌气:我宁可钱放到银行贬值也不要投资理财了。

回想起那段逃出生天的经历,崇文波仍然心有余悸,“天上真的不会掉馅饼。”

他的幸运很大程度来于那位未谋面的朋友,他想回馈给其他人,他开始在雪球上四处刷帖,提醒大家原油宝的风险,他希望“救一个是一个”。

几乎所有关于原油宝的文章后,都能看到他的帖子,后来雪球有几个人告诉他,听了他的话没有买原油宝,这让崇文波很欣慰,那7万块钱“没有白亏”。

而根据《国际金融报》报道,不少投资者和顾维一样,在各地分行奔波沟通,但尚无结果。他们决定联合起来以法律的手段维权,也有律所在征集投资者损失的信息。顾维仍然没有对家人透露一个字,他加了一些群,里面全是他这样的人,也在四处搜集信息,但他也知道,他们这样的普通人过于渺小,但总该做点什么,“起码不能坐以待毙”。

章钧慢慢从绝望、负罪感中走出来,强烈的耻感也渐渐平静,现在他只想找个夜班兼职,“什么都行,只要能挣钱,哪怕是殡仪馆的工作我都去做。”

一天晚上,做作业的小儿子忽然抬头问章钧:“爸爸,什么是原油?”章钧无言以对,他不知道这种陌生的黑色液体,会不会彻底改变了孩子的命运。

他们在等待着,在等待中又重新拾起自己的生活。只是,幸福被瞬间击穿后,重新拼凑起的生活很可能和从前全然不同了。正如同这个短暂而煎熬的假期,人们在虚拟的网络里滔滔不绝地议论着不知所向的前浪与后浪,他们被真实生活里的巨浪打翻后,已体会不到过去那种嬉笑、放松和安适。

*文中人物均为化名。本文部分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责任编辑: 时方  来源:谷雨实验室 转载请注明作者、出处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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