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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晓华:从拿盾牌的“美国队长”到背公事包的“容伟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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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狱后个半月,容伟业找到一份社企工作,负责食物加工和外勤送货,“因留有案底不能再当保安员,现在就学点新技能,希望一步步发展事业。”为隆重其事,开工前他剪了一头精神奕奕的陆军装,配衬一身 smart casual的 Polo T恤和牛仔裤,还特意到深水埗鸭寮街选购“装备”—一个拉链款,灰底黑点图案,配有一条斜背带的真皮公事包。

“售价要一千元!”他坦言,虽然积蓄所剩无几,但返工置装的洗费毕竟省不了,“未出粮前,宁愿省吃省用一点。”说罢,又雀跃地打开公事包,入面放有一个银包和口罩袋,“主要用来装 file文件,不会放大件物品的。”尽管目前不用处理文件工作,他却认为这个“装备”可以使他变身成为一个上班族,从此,就可以隐身在闹市中,无人得知他的真正身份。

容伟业的新“装备”—一个拉链款,灰底黑点图案,配有一条斜背带的真皮公事包。

但转过头,他就在街上被人认出,原来是前立法会议员张超雄,对方主动上前叫住他,“队长,你几好嘛?”“啊,终于无案一身轻了!”两人分道扬镳后,他松了一口气,庆幸这次不是在上班的地区遇到社运中人,应该也就不会有同事经过,继而不会被发现他就是第一代的“美国队长”。

美国队长,也即是容伟业,这次受访,正要为此宣布自己“引退”。

伞运中的“英雄”

2014年占旺街头,有一个在现场充当第一道人肉防线的“英雄人物”。当时他挡住蛊惑仔去搞学生,拦截别人来拆路障,本着不用武力还击的他,还跑到模型铺用八百元购下一块美国队长的 war game盾牌,作为防御装备,“拿着它,可以一个挡两三个。”后来,有支持者再给他送来护腕、护膝和头盔,他全副装备上阵,自此,容伟业就变身成为“美国队长”。

“我自己都钟意呢个称号。”患有轻度智障和自闭症的他,聊天的说话比较精简,亦少有提及自己的身世,只有当年旺角骚乱案代表他的大律师郭憬宪曾在庭上求情时提及,他一岁多时被生母遗弃,其自闭症状令他一直被当作怪人,后来更被家人赶走,与90多岁的嫲嫲相依为命。

2014年的旺角占领区(资料图片)

三十七岁的他大概没预料到,七年前的义愤填膺令他走进香港史上第二大的公民抗命运动,成为无人不识的街头勇士。但也可以想象,一个“怪人”在行动处事的时候,,有时还比别人来得义无反顾。

那时,他几乎每天都在旺角占领区“驻守”,有时面对冲突对峙场面,也会感到害怕,握着铁马的手暗地颤抖,却没有畏缩到一旁,“占领要塞,是争取双普选的筹码。”为了拦截别人来拆路障,他两次被控普通袭击罪,但事件不严重,要求不提证供起诉,罚一千元,没留案底,但要守行为,禁足旺角。

伞后,他继续积极参与本土抗争行动,光复上水、反水货客等,有时更走在游行队伍中挥动港英龙狮旗,“那时朋友叫我不要站得太前,因我的身份渐受注目,最有机会成为被拘捕的对象。”到2016年大年初一,因禁足令已解除,他再次踏足旺角,未料原意来撑小贩的行动,为他带来两项暴动罪及一项袭警罪的控罪,一天警察突然上门拘捕,逐一搜查他家里物品,“我跟嫲嫲正在吃下午茶,警察入屋见到有老人家,虽已不再冲着来,但她已经吓亲。”

经过三年的司法程序,2019年,法庭裁定他三项罪名罪成,判监三年。

然后,他在服刑期间行为良好,获减刑一年,今年3月17日出狱。

2021年3月17日“美国队长”容伟业刑满获释.

入狱是避过一劫?

这天下班后,他来到快餐店叫了一碟焗鱼饭,一边大口大口地咽下,一边说起在狱中的两年吃得清淡,“求其吃饱就算,瘦咗二十磅。”他说,现在尝到什么食物都像特别惹味,时刻都想大吃一顿。

他犹记得,那时在赤柱监狱服刑,生活很规律,一天早午晚三餐,做钉装书籍的工作,其他时间则在发呆或看报纸,“间中会看朋友入畀我的写真集解闷。”晚上,大伙儿就睡在没有床垫的硬板床,有人会腰酸骨痛或无法入眠,他却可以一觉瞓天光;仓房没有冷气,夏天极热,冬天极冷,俨然身处野外,他亦捱得住。“人家说,如果日日仓头望仓尾,日子会好难捱,于是我没有数着日子,时间过得容易一点。”

假如,“美国队长”没有在“鱼蛋革命”中被拘捕,2019年到2021年间没有在监狱服刑,这两年他会在做什么?

他几乎不假思索,“我会去参加反送中运动,大概会站在最前线,可是,我的盾牌一定挡不过警棍或子弹,因为它只是用纤维胶制造。”他说,那时在狱中看报纸,得知墙外不少抗争者都伤势严重,头破血流已属小事,有人被射爆眼,有人甚至被实弹射中左胸。“如果我在现场的话,大家不会在差馆揾到我,因为我最先会去咗医院,又或者失咗踪。”

他再想了想,“这两年在坐监,可能是避过一劫。”

容伟业

宣布引退做回平凡人

在狱中,他常收到支持者的来信,大家叫他撑住、加油;“最挂心是嫲嫲,她来过探望几次,还好她健康不错”,也有在不少在社运中结识的朋友前来探望,有的曾跟他一起熬夜摆街站、派传单的,有的经常与他结伴前往法庭听审支持同路人,“那时不分政治光谱,只要对香港好的事,就会做。”

他说,过去“美国队长”的身份令他受到不少支持者爱戴,就连身处狱中,也获得一些囚友善待,“他们见我神高神大,吃饭时会夹一些肉和菜俾我。”他呷了一口冻柠茶,续说,“不过,出返来,我想搣甩‘队长’这个身份了。”

因为,面对香港局势动荡,他不由得要“选择做回一个平凡人”。

“出狱后,我到过‘石墙花’的货仓探班,走到楼下,对面街的社民连在摆街站,突然间,看见有人前往捣乱,我有点愕然,现在就连摆街站都会比人搞,以我的身份,如果再站出来的话,好容易被人盯紧。”

而现在能够找到一份工作自力更新,全靠一位跟进他个案九年的教会社工帮忙,对方曾经千叮万嘱,“从此要把‘队长’身份收在笼底。”他听进心坎里,也细心想,47人案的杨岳桥、郭家麒、谭文豪和李予信,早前向前党友发公开信,呼吁解散公民党,而且还表明,之后会回归平淡的做个平凡人,“他们是身不由己。”

第一代“美国队长”,希望藉着今次访问,宣布“光荣引退”。

容伟业

“虽然有点不舍得,但‥‥‥以后叫我 Andy或伟业好了。”原来,他叫 Andy的由来,是因为在17岁那年,曾代表香港出战悉尼伤残奥运的游泳项目,当时跟同到现场的嘉宾刘德华合照,“于是想到,英文名不如就叫 Andy。”

开工前,他除了添置一个公事包外,亦做了好几件事情,就像道别仪式—他前往探望当年的代表大律师郭憬宪、事务律师伍展邦,跟他们好好道谢;也探望连年雨不改地摆街站的旺角鸠呜团,“可能以后会较少机会见面,免得又重回过去。”还有,他专诚走到荔枝角收押所,探望被控煽动他人分裂国家罪的第二代“美国队长”马俊文,原本彼此互不相识,却因为是两代“队长”惺惺相惜,“我劝他,不要在入面的墙壁写抗争标语,凡事要忍辱负重。”

从今以后,我们只会看见一个背着公事包的容伟业。

至于那一块美国队长盾牌,“已经早被家人丢弃了。”

容伟业

责任编辑: 李广松  来源:立场新闻 转载请注明作者、出处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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