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啼笑皆非的忆苦思甜大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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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前中期,城乡普遍开展了忆苦思甜活动,开忆苦思甜会,吃忆苦餐。1969年10月,我参加了湖南湘潭县景泉公社龙泉大队的一次忆苦思甜活动。

上午9点,全大队民兵在龙泉小学的一间教室集合。人员到得很齐,因为与会人员可以补贴半天工分,还有忆苦餐吃,可以省一餐中饭。还有一些人听说中午吃忆苦餐,连早饭都不吃就来开会了。

忆苦思甜会由大队治保委员兼民兵营长贺全福主持,大队党支部书记张家和做动员报告。

贺全福走上讲台,说:“我们今天召开全大队民兵忆苦思甜会,首先学习※※※语录。最高指示:人民,只有人民,才是什么造世界历史的动力。有一个字不认得,算了。”他指了指墙上的马克思恩格斯画像,“你们看,伟大的革命导师马克思、恩格斯在万里长征中吃够了苦,受尽了罪,头发、胡子这么长,剃头只一角钱一个,他们也拿不出!……”

接着,张支书做动员报告:“……我们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过着比蜜糖还甜的生活。但我们不能忘记阶级苦,要牢记血泪仇,珍惜今天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过去我们点火把,今天我们打手电;过去我们穿油鞋、木屐,今天我们穿套鞋(雨鞋);过去我们洗皂角、草灰水,今天我们洗肥皂;过去我们吃糙米,今天我们吃机子米……”

一个调皮的高中毕业生嘟囔了几句:“原始人住山洞,后来人类住房子;原始人吃生肉,后来人类吃熟食;原始人用树叶遮羞,后来人类穿衣服……”张支书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继续说道:“今天开会,我们要突出政治,端正态度,严守纪律,开出效果来!”

贺全福:“下面是苦大仇深的周名光老人诉苦,请大家认真听讲!”

周名光走上讲台,诉起苦来:“我是长工出身,给王三庙的地主做了15年长工。风里来,雨里去,报酬不多,难以养活全家。但话说回来,饭还是尽我吃,每餐还有豆豉辣椒,不像如今钵呀钵的(按定量蒸钵子饭),吃红锅子菜(炒菜不放油)。如果手脚勤快,老板娘还给你舀洗脚水。那个地主有良心,开了药铺,请了郎中,穷人看病、捡药不收钱……”周名光说到这里,会场一片窃笑声。张支书立即打断他的话:“周老已70岁了,又冇读过书,觉悟很低,讲了一些糊涂话,请同志们不要信他!”边说边把他请到了会场外。

贺全福:“刘娭毑(湘方言,对老年妇女的尊称)作为一个妇女,在男女不平等的黑暗的旧社会,受到了更多的折磨。下面请她诉苦!”

刘娭毑性格泼辣,身板硬朗,声音洪亮。她走上讲台就哭,然后就哽咽着诉苦:“我当年还只有十多岁,就被父母包办,嫁给了一个丑男人,家娘(婆婆)经常折磨我。我从小长得蛮漂亮。你们看,我如今60多岁了,脸模子、衣架子还蛮不错吧?一朵鲜花插在牛屎上,好冤啊!要是在如今新社会,恋爱自由,婚姻自主,我肯定要嫁一个好老公!……”有人偷着笑。“还有,那万恶的旧社会,1958年,刘华汉那个杂种,带了几十个人,把我满山的树木砍个溜光!我去阻拦,他们就说我反对“大跃进”,反对大炼钢铁,要斗争我!我气得要死,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们看,现在山上光秃秃的,连烧柴也没有……”会场一片哄堂大笑,有的笑得前俯后仰,眼泪都笑出来了。她立即被贺主持和张支书制止,并被两人强行推出了会场。

会议本来安排了四个老人诉苦,领导们见前两个讲得离谱,就决定不再让人发言。

下一个程序是吃忆苦餐。

党支部和革委会安排的几个炊事员早就在忙碌着。他们临时用土砖砌了三个简易灶,架上三个大铁锅。摘了四菜篮红薯叶和少量野菜,洗净切碎,加上几十斤碎米,正在煮稀饭。稀饭热气腾腾,炊事员满脸是汗。

中午12点,开餐了。民兵排队领取稀饭,由炊事员给每人舀一碗。开始秩序尚好,后来因为部分民兵吃了一碗又一碗,不等炊事员发放,自己去舀,这一下就乱了套,变成一窝蜂去抢。骂骂咧咧的,烫伤手脚的,碰破饭碗的,洒到地上的,弄脏衣服的……不到半小时,三大锅稀饭一扫而光,还有几个守纪的没吃到。吃饱的谈笑风生,打着饱嗝,准备回家。没吃的则气呼呼地找张支书评理,要求补偿:“开了半天会,我们肚子饿得咕咕叫,家里也没有准备我们的中饭,我们怎么办?”一致要求每人补贴5两米。张支书连忙安抚:“对不起,下次一定多煮两锅,让你们个个吃饱。明天给你们每人补5两米!”得到支书的答复,他们才离开了学校。

一项严肃的忆苦思甜活动,本应充满哀伤、同情和愤怒,结果在嬉笑和争吵中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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