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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7名骑手的高原小城,抚平了我一身的“卷”

又是一年秋。抓住疫情的缝隙,我们决定出发,去一座名叫色达的小城。

无论从什么角度看,色达似乎都符合年轻人对于超越现实的想象。这里远离世俗职场,平均海拔4127米,离最近的机场也有400多公里;这里有烟火和颜色,僧侣们从1980年铺起来的屋舍,成为了一望无际的红。

北京出发,路程颇为曲折。车沿着山路盘旋而上,一圈又一圈,近一小时才越过一座山,抬头还是。

色达长冬无夏,这会是难得的温暖时节。我们就露营在城边的草原上,同行人员有些缺氧,经老板提醒,意外发现这里也有外卖。下单约10分钟后,骑手的电动车骑上了草原,直接送到帐篷前。

这让我们试图逃离北上广的努力,陡然遭遇了现实的扭曲。在我们以为要远离世俗的时候,世俗却以外卖的方式接近了我们。

骑手摘下头盔,是个漂亮的藏族姑娘。

姑娘为我们讲述了一个新的故事。

我们所厌倦和逃离的那个世界,与我们所幻想的藏族姑娘的世界,在过去的岁月里,悄然重迭在了一起,成为了一个新的,也更接近真实的组合:外卖、小城与望不到边的草原。

藏族姑娘在讲过去,我们聚精会神,想象着一匹狼在城里觅食的画面

她叫甲热,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每逢七八月的温暖时节,她会在休假的日子里带孩子们去草原露营,有时给牧民送餐,也需要骑行在草原上。她喜欢这样的时候,“感觉风都是自由的。”

如今色达总共就7名骑手,撑起小城的外卖地图。

县城面积不过1.8平方公里,数字可能没概念,相较来说,北京一个稍大的社区都有2平方公里。城里物价很高,因为货都是从成都等地运送进来的。

我们对这个小城满是好奇。甲热送了四年外卖,最熟悉不过。

她说年轻人最爱点的外卖是蜜雪冰城,牧民最常下单的是矿泉水,游客对藏式烧烤评价颇高,最远的订单是送到距离城中心3公里的小学,最特别的地址是一栋建筑围墙的“狗洞”里……

甲热带着我们在城里转悠,中途去了趟菜市场。甲热的父母在那卖酥油,这是她长大的地方。

“小时候这里很穷,城里只有一条主干道,街上都是低矮的民房。”甲热回忆,那会到冬天时,乡下经常没有电,因为是轮流放电,村民们取暖做饭都主要靠烧火。

城区道路坑坑洼洼的,雨天总被溅起一身的泥点。

小路没有灯,夜里黑漆漆的,入冬后,会有狼下山找吃的。甲热说,他们不止一次在街上遇到过,夜里路上没人,就开大灯滴着喇叭在狼身后驱逐,直到狼跑出城,一溜烟消失在城边的山坡上。

年轻人很多是中学毕业,找不到工作,就在家放牛种地。

我们也没有诧异,色达地处偏远,海拔高,冬季最低气温能有零下30℃,自然环境比较恶劣,种种条件必然制约着城市的发展。

随着色达内外道路的建设完善,当地旅游业发展起来,由此带动了经济发展,就业机会也越来越多。2018年,甲热在县城的就业扶贫招聘会上看到美团外卖在招骑手,她对这个新兴职业了解甚少,但家中收入微薄,为了改变现状,她还是决定试一试。

那会脱贫攻坚还在当地如火如荼进行着。甲热对于城区修路记忆深刻,由于主街道路面被挖开,街边商户的外卖订单只能步行去取,再交付给另一骑手骑行送餐,如此竟也坚持了近半年时间。

我们去外卖站点,见到了熊大熊二,

看到了放牛娃的春天

次日,甲热带我们去往站点,在城区一处居民楼里,客厅空旷,墙面贴着骑手的职业规范一类海报。严格来说,这应该是骑手宿舍和办公室,以及一只橘色流浪猫的家。

猫是他们在附近捡的,性格活泼,见到我们就往腿上扑。

高原紫外线强,长期生活在这里的人皮肤黝黑。这7名骑手都是藏族人,年龄最长的35岁,名叫仁真翁修,体型高壮;年龄最小的松德稍矮些。商家都很熟悉,就开玩笑,给他们取外号“熊大熊二”。

骑手们比较年轻,工作经历很少。甲热只在餐馆里做过两个月的兼职服务员,工资两三千元,之后曾帮着父母在菜市场里卖酥油;松德没做过其他工作,中学毕业后只是在家里帮忙务农、盖房子。

仁真翁修是个例外,他曾在四川理塘做过三年的水泥搬运工。

这是一份靠体力挣钱的活计。最忙时,他要在一天里搬运100吨水泥,同伴在车上搬,他则将水泥背至工地上,全数搬完至少需要花费12个小时。

“每天搬这么久,肩膀受得了吗?”我问。“还好,就每天晚上有点疼。”仁真翁修就笑笑。

他唯一担心的就是水泥袋子有破损。“水泥要是溅到身上,粘着汗,那块皮都会掉。”为了安全,他全副武装,上身穿三四层工服,头和脸都裹上布,但溅到水泥破皮还是常有的事。

2019年,仁真翁修前往色达时,看到了这里的外卖小哥。听说这份工作还不错,没那么累,挣得也多,就报名加入。他刚开始只准备送半年外卖,到次年夏天再回工地,送着送着,就不想走了。

来色达前,我就听说高原水草丰美,牧民养牦牛为生。在色达城边,时常能看到成群牦牛走到公路上,堵住路,甲热开玩笑,“我们遇到堵牛也不敢往前,也不知道谁比较贵。”

闲聊间得知,骑手多吉泽仁也曾是牧民。

工作前,他帮家里放牛,和村里的小伙伴们一起。男孩们找到很多打发时间的小游戏,多吉泽仁喜欢“丢石子”,抓一把石头放在手背上,再往上抛,看谁接到的石子多。

玩累了,他们就躺在草原上,看牛、发呆、睡觉。

多吉泽仁说,他去成都杭州打过工,但都只待了一个多月。初到杭州,他“醉氧”,睡了好几天。大城市的生活节奏快,工厂的流水线工作更是枯燥,他怀念草原的日子,呆不下去,又回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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