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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弱水:疑美、憎美与厌憎民主的三位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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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视美国”本来就是大中国民族主义的重要成分。余英时在1996年的两篇文章特别阐述这一点。〈飞弹下的选举——民主与民族主义之间〉指出,中国现在的民族主义和二十世纪前中期的民族主义性质已有根本的不同,“它已从自卫转变为攻击:它的攻击对象主要便是美国,因为美国今天已成为西方帝国主义的唯一象征。”中国自十九世纪后期开始,从俾倪四方的天朝大国地位沦为列强势力竞逐的场所,剥夺感之深,不是其他亚非诸国所可相比,中国民族主义充满对帝国主义怨怼报复的情绪,而为中共所特别着重煽动和操弄。

面对中国不断升高的威胁,美国积极协助台湾构筑防卫能力,遏阻对方可能的冒险行动,台湾却出现怀疑美国的声量,宣称美国把台湾当棋子,以台湾为战场,与美国合作会导致台湾流血牺牲。这是离奇的说法。所有关于台海可能发生战争的讨论,所有的军事推演和规划,都只有一个前提:中国侵略台湾。这事不发生,就是和平的状态,但中国不但威吓动武,而且持续制造战机逼临的险境。

殷海光:跟中共订条约就如同烧纸钱

我们和民主国家的盟友之所以必须加强军备,透过实力保护和平,无法依靠正规的外交手段,是因为我们面对的是喜怒无常,变幻莫测,视协议为无物的极权政治组织。这是普世的认知。就在前几天(1月11日),德国总理萧兹所属的社会民主党共同领袖克林拜耳(Lars Klingbeil)受访时说:“我们必须了解,中国跨过边界的时刻可能会在明天、后天或十年之后到来。如果中国攻击台湾…。”德国是欧洲大国中最想对中国表达“善意”的,即使是他们的政治领袖也明白,台海如果有事故,就是中国攻击台湾,而且时间不定,我们的人好像还故作不知,令人称奇。

中国共产党精于计算、翻脸不认人的性格很早就显现,至今没有任何改变。殷海光1945年就说,跟共产党订条约就如同烧纸钱,只是做做样子,等到它的力量成长到能达成它的目标,条约自然作废。

如果台湾出现的疑美论占上风,人们真的觉得美国要把台湾推上战场,作用是什么呢?只能是弱化台湾与美国的军事连结,伤害台湾的防卫,最终走向败亡。如果要走所谓“统一”或投降的路,为什么不明讲而要拿美国出来乱舞呢?——到底,这是七十年来保护我们,价值与我们相近的国家。这应该和认知战的特性有关:不但提供假消息,而且制造认知混乱,让人们迷失方向,在自我怀疑的状态下接受敌人的说辞,交出自己的利益。想想看:一个群体在攻击对方之前,什么是最好的认知战成果?不就是把对方都变成和平主义者吗?台湾人要反制认知战,就是要让自己成为爱国主义者。

“敌视美国”是大中国民族主义的重要成分

疑美论出现的另一项因素是,“敌视美国”本来就是大中国民族主义的重要成分。余英时在1996年的两篇文章特别阐述这一点。〈飞弹下的选举——民主与民族主义之间〉指出,中国现在的民族主义和二十世纪前中期的民族主义性质已有根本的不同,“它已从自卫转变为攻击:它的攻击对象主要便是美国,因为美国今天已成为西方帝国主义的唯一象征。”中国自十九世纪后期开始,从俾倪四方的天朝大国地位沦为列强势力竞逐的场所,剥夺感之深,不是其他亚非诸国所可相比,中国民族主义充满对帝国主义怨怼报复的情绪,而为中共所特别着重煽动和操弄。余先生另一文〈海峡危机今昔谈——一个民族主义的解读〉这样说:

“中共所操纵的民族主义诉求并不止于‘谴责’在台湾的中国人‘分裂中国’;它还更进一步把所谓‘分裂活动’和‘外国势力的干涉’紧密地联系在一起。这更是中国(在下棋时)后着中最阴狠的一步棋。”

中共这样做,最能激动内部的民族主义情绪,他们对台湾如此,对香港更一直如此。

台湾同样存在大中国民族主义,其中也有反美、憎美的元素,只是比较隐晦,近时终于明白暴露。余先生在1996年已特别提醒:“今天民主在台湾开始全面落实,台湾似乎还没有人公开表示异议。其实民族主义者(包括相信‘依赖理论’的新左派)暗中厌憎这种美国式民主的未尝不是没有人在。他们很可能同意中共指责‘台湾搞假民主’,不过迫于形势,一时不便见诸文字而已。”(〈海峡危机今昔谈〉)事隔四分之一个世纪,很清楚看到,余先生的推测完全正确,疑美、憎美、厌憎民主是三位一体的。

不过要指出,中国民族主义者的憎美不完全是憎恨,还夹杂着羡慕和攀附,余先生根据社会学家Liah Greefeld的论述,称此为“羡憎交织”(ressentiment)。这个说法可以部分解释为什么有这么多中国民族主义者移民美国,成为美国公民,居住在本国的,子女也常就读美国学校或国际学校。中国民族主义者的疑美论有其两面性和虚伪性,疑美论是大陷阱,大家必须多想想!

责任编辑: 江一  来源:上报 转载请注明作者、出处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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