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10月7日，美国商务部公布非常明确的对中国芯片技术出口限制，没多久就传出，还有下一波更严厉的制裁。现在（经过大半年的运作与拉拒）靴子终于落地了，不过，不是美国又出手了，而是荷兰政府在六月底接棒演出，宣布了明确的微影设备出口限制细节。
为何不是由美国拉拢的“Chip4联盟”中的日、韩、台来完成这合围的最后一击？原本似乎不愿意配合的那个+1荷兰，为何最终还提升了“助攻”的力道？
首先，如果对芯片制造技术有足够的了解，对于这个结果可能不会太意外，因为美国商务部去年10月7日的公告，把限制的芯片制造技术目标表述得非常仔细，不同种类的芯片－逻辑、DRAM、Flash－限制各不相同。简单来说，就是让中国“境外买不到、国内造不出”先进的芯片。
所谓“先进”的定义，大约就是14奈米及更精密的芯片，对照一下台积电目前已开始量产3奈米芯片了，美国的目标是期望中国落后世界顶尖技术至少3个世代。
要达到迫使中国在本土无法量产先进芯片的策略目标，就要隔绝大陆境内所有芯片制造厂购得能够量产此类芯片的设备，“巧妇难为无‘锅’之炊”是也！然而，芯片可能是人类量产工艺最复杂的产品，几百道制造工序，各需不同的精细设备，美国必须禁止每一种设备吗？不需要！就像要杀死一个人一样，没必要对五脏六腑同时都下手。
荷兰芯片制造设备供应商ASML所设计生产的微影设备（Lithography System），大陆译为光刻机，就是大陆半导体产业的“死穴”，因为大陆的芯片设备制造商没能力生产中国所需要等级的光刻机。
这项设备的最高阶型EUV，全球仅有荷兰ASML公司能独家供应，早在川普时代的2019年就禁售给中国；低一阶型的DUV才是后来这三年多的焦点，美国一直在考虑要不要也限制出口给中国呢？DUV又可以分为“干式”－日本尼康公司也能生产一些低阶的机型，以及前台积电技术扛把子林本坚博士所发明的“湿式”两种，后者由ASML设计出生产效率不同的几个型号，若配合一种叫做“重复曝光”的技术，可以量产出逼近EUV的产品；那是不是也应该全部都禁售？
站在ASML的商业逻辑立场，当然应该为股东追求最大利润，中国虽然不是ASML眼前最大的市场（台、韩、美才是），却是未来潜力最大的市场，没理由轻言放弃。ASML、甚至荷兰政府，对于美国的战略要求，当然不愿照单全收，其间荷兰首相与商务部长还演过双簧：商务部长扮黑脸，说不愿按美国指示办事，首相扮白脸，说会配合拜登的要求。因此，一月时传出的美、荷协议，还不十分笃定。
但是，不仅因为荷兰跟美国比起来是小国，也因为ASML微影系统需要近十万个零件，由全球近五千个供应商提供，其中有27%在美国境内，27%在日本，14%在欧盟国家，只有32%由荷兰本土供应。换言之，美国能“掌控”的零组件可能比荷兰掌握的更多。
这就是山姆大叔现今在半导体产业中能够号令天下的主要凭仗，它，掐住了芯片产业链的最上游：制造设备与设计软体。
于是，到了三月初，荷兰政府已经“屈服”，公布配合美国拜登政府的讯息了。那么，为什么又拖了三个月才公布令外界震惊的细节？
微影设备不是一支电动刮胡刀，买回去就能用，微影设备需要ASML原厂工程来装置与调校，还要经常的维修保养，还有许多耗材要定时替换。这回，荷兰政府公布的出口禁令，不但规定不卖新设备给中国，连已经出售的设备，若要维修保养，也要申请许可。换言之，中国厂商之前早买到的、或风声紧时抢下单的、甚至国际间买到的二手货，都不是到手就能安心的使用了，因为，ASML可能停止售后服务！
跟只会动一张嘴的川普比起来，拜登制中不但有目标，还有细腻的施行细则，还能呼朋引伴。荷兰公布禁令的同时，上海正在举行史上最大规模的Semicon China半导体展，其中一场论坛的发言内容，对于美国的步步进逼，没有民族主义式的叫嚣，也没有提出有效的突破之道，似乎已经认清事实，也只能各自回去埋头苦干了。
如果后人要为美、中科技战作史，去年10月7号的美国商务部限制出口令，到今年6月30日荷兰政府补上的微影设备禁令，绝对是影响深远的一段过程。接下来，就要看中国自研的芯片量产设备进度能有多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