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版市场算是特例,然而二手书网对很多读者而言,确是一个寻宝的好地方,因为在二手书堆中经常可以遇到在市面上已经找不到的书籍。一般书店的运作由于空间有限,假如不是畅销作品或不是出自知名作家之笔,不少书籍上架一段时间后便会下架,然后退回给发行商。因存仓成本问题,发行商习惯陆续把书借销毁。假如你时常逛书店,便会发现我们在一般书店找到的书其实少之又少。此外二手书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价格便宜。一般二手书价格大约只是原价的一半甚至是三分之一,对读者而言的确有一定吸引力。“经营网络书店可说是没有太大成本,兼且可以二十四小时运作,客人随时随地也都可上网买书。”也得靠范立基本身为熟书之人,在访问言谈间,知道他一直会留意世界各地的书店运作,并尝试不断从中学习,改善书店的营运方式。
范立基的网络书店经营约一年后,书店渐渐累积了一班熟客,也有一定的知名度。“当时觉得时机成熟,也可尝试经营门市。2020年刚巧见到旺角T.O.P.商场内有市集平价出租,也就姑且一试。最初是两三个月合约,属短期性质,其后再续租半年,直到2021年底租约期满结束。”他参考了外国一些书店的经营手法,尝试“自由定价”。此举不但吸引了更多读者,也进一步提高了书店的知名度,他说当时的生意不错,一日可以卖出70至100本书。“我们试行自由定价,在店内设置投钱箱,让读者取书时可以自行把钱投入钱箱。”自由定价的原意是店主给予顾客“自由”,让他们就自己选择的货品付出心目中的价钱,令不同经济能力的人同样可以得到他们需要得东西,而前提是基于互相信任和尊重。“自由定价”基本上运作大致畅顺,唯一是试行期间出现了一场小风波。事缘有一位小学老师提出以一百元购买十三本英文图书,顾客在被拒绝之后不满离开,事件掀起争议。“有人会以为当店主提出'自由定价'后,就算顾客决定只付一元,店主也必须接受。”事发后他才知道,原来在法律层面上,就算是'自由定价',店方其实是有权拒绝顾客对商品的出价。
迁徙中求存的偏见书房
【图略】无人书店内部/瑞吉颐摄
偏见书房的经历有点像游牧民族,牧民追逐草和水源,偏见书房则要追逐租金相较便宜的地方,好让书店继续生存。“书店在旺角T.O.P.租约期满结束后,又在旺角朗豪坊的市集继续经营了半年。”范立基说:“有时会留意地产资料,看看哪里有平价租盘出租,从中寻找经营空间。”偏见书房于2021年底再战工厂大厦空间,选址观塘骆驼漆工业大厦,开办了香港首间二十四小时无人当值的书店,成为一时热话。问他为何选址观塘,因为那里除了工厂大厦外,都是以住宅为主,有别于旺角那种商业区能自带人流。他说:“因为工业大厦租金便宜,而我本身一直也在观塘居住,所以便选了观塘。”二十四小时无人当值的偏见书房意外地为观塘带来一处喘气的空间,有人形容观塘不再是“塞爆的孤岛”,不少在附近的上班族会于午餐或放工时间上去逛逛,书店也为夜猫子提供了一个不用消费的闲息空间,书店容许客人自携CD一边听音乐一边看书;也有上了年纪的街坊清晨到访,因为其他店铺还未开市,除了公园外便没有地方可去。
经过过往的经验,他有感“无人当值”和“自由定价”并不能同时进行,所以当他选择在观塘成立“无人书店”时,他便决定把每本书定价为港币三十元,并于店内贴上“书籍每本售价为30元,欢迎付多于30元,以支持书店运作”。“'无人当值'除了是经营噱头,实际上也有营运考虑。因为假如要聘请员工的话,经营成本便会大幅上升。”或许有人会担心盗窃问题,偏见书房会用网络监控摄影机去监察书店运作以确保安全,书店只有一名兼职店员每隔两三天前来整理书店及仓库,虽则也试过遇到雅贼,但大部分客人都非常自律,实际经营下来情况也比他想像中好,范立基笑说自己是最悠闲的书店店主。2022年一月位于葵兴任合兴工业大厦的店铺开业,同为二十四小时无人店,大约为期一年。后来因为疫情后经营转差,于是他便决定结束该店。
原本在观塘骆驼漆工业大厦的店铺经营尚算不错,可惜去年六月,范立基收到业主通知租约期满后便不获续租。他推测可能是因为藏书量太多,只有一百尺的狭小书店内长期堆满了书,有时也会占用外面走廊,因而惹起不满,偏见书房于是再度面对迁徙。它仿佛脱离不了“游牧民族”的命,搬到观塘万年大厦后,不久又因“违反地契”被地政处要求搬出,辗转再流落至观塘裕民荟。如前文所说,访问之时偏见书房刚刚进驻裕民荟,它开业只有数天,书店还在整理中,正逐步增加书架。面对一次又一次迁徒,范立基倒能保持正面。这次他尝试在空置率高兼人流偏低的“死场”(没有人流的商场)开业。范立基说的时候充满信心:“香港其实有很多'死场',租金可以是三四千元,虽然面积不大,以裕民荟新店为例,五六平方米的地方于书店而言其实已经可以放到二千本书。”他提及湾仔国泰88商场(同样是死场)的“溢记旧书”,原来对方开业已经超过十年,在狭小的店内藏书量竟高达五千本,甚为惊人。没想到“死场”竟然为二手书店提供了一个另类生存空间,在一众修甲店、内衣店、缝补店及风水店中,偏见书房仿佛是一种奇特的存在。
在网络年代,书店也要努力经营社交媒体去吸引读者。偏见书房的脸书专页现时已累积到大约有二万追踪者。除了书借介绍,范立基每天也会分享他的所见所闻及想法,有时甚至是与家人的生活。偏见书房是范立基,范立基是偏见书房,书店卖的就是店长的三观。“偏见书房现在有一半的营业额来自网上销售。”范立基开了Whatapps卖书群组“有时会在脸书及IG帖文推介'是日精选',客人反应颇为热烈,一般贴文不久后便会陆续收到订单。有门市的话便可以方便顾客取书交收,对客人而言门市交收可以免除运费,对读者来说也是一种吸引力。实体店可以提供一个互动交流的地方,他们到店内取书有时也会再挑几本。”访问当天,我们坐在书店前的走廊,在平日下午,短短两个多小时内亦算人流不断,书店有一定熟客,在死场暗角对熟客而言自会按图索骥,能在这个“死场”做生意,绝对是偏见书房多年累积的客源及口碑所至。
这次除了找到这个有趣的空间,他更忽发奇想推出了“义工计划”,让不同的人可体验书店的工作。他说这计划反应出奇热烈,他在网上宣传同日已收到三十多人登记参加,参加者完成工作后可在书架上挑选一本书带走。这是一个双赢局面,不少人也会憧憬到书店工作,但很多人或许并不能真的以此为全职,这个计划既满足了这群人的欲望,而偏见书房亦可节省员工开资。跟当天当值的义工聊天,她说她一直有留意偏见书房,是他们的熟客。
一直好奇香港的旧书店如何维持稳定货源,原来这个在香港并不成问题。“在移民潮的影响下,很多人也要清书;此外每逢搬屋或年尾大扫除,也是客人大量转让书借的主要原因。”他说:“曾经有客人联络我们,希望我们接收四大卡板(货运用那种大型木板)一共3000本书。”除此之外也有的是家人离世/离开,后人需要找人处理书借。2022年有一宗新闻,内容是有人在垃圾埋填区发现了一百二十箱二手书,当中包括英文小说,中文哲学书及香港殖民史相有关的书籍,很多甚至是六十年代的出版及及大量资料手稿,为数大约7000本。有二手书店店主夜间出动人力物力,出钱(运输费)救书,尝试去挽救这场文化灾难。收书很多时都是上门免费收的,或只是以很低的价钱收书;也有客人会付钱找人上门收书,当是清场;至于书店付钱买的也有,那要视乎藏书价值。“经营成本主要是租金、运输费及存仓费,假如找到三四千元那种租金的地方,那表示每天大约只需要做到百多元的生意,便可以达到收支平衡。”他续说:“二手书店大致上可分三个价格路线,高价的卖罕有书借、中价书店定价一般为港币38至50元,而底价的大约10元上下。走中底价路线的比起新书动辄要140至160着实便宜很多,对顾客会有一定的吸引力。另外二手书的毛利其实较多,卖新书的话毛利只有三成,而楼上书店很多还要从中再给客人折扣。当然卖新书的好处是可以退书给发行商。”以香港的情况为例,假如售卖新书的书店卖的都差不多时,行业之间的竞争较也会激烈,二手书店比较没有这售烦恼。范立基说二手书店之间没有太大竞争,他笑说前阵子才刚好教森记书店老板怎样透过手机通讯群组去卖二手书。
“无前途社会”中的书店
【图略】2024年3月19日,在香港立法会举行的《国安法》第23条二读期间,立法者进行投票。(REUTERS/Joyce Zhou)
问范立基觉得香港二手书店有没有饱和迹象,他出乎意料地说:“你有没有听过二手书店结束营业?”他觉得二手书店仍然有经营空间,他甚至想过要开十间二手书店。而这个计划他最近想用另一个方法去实践。“我希望找十位年青人合作去开十间书店,想跟他们分享经营书店的心得。”他补充说:“如果社会环境好,年轻人有大好前途,我并不会鼓励他们开书店。但现在社会也反正无甚前途可言,所以试试开书店赚取经验也无妨。买卖二手书这一行不会怎样赚钱,但也不会怎样赔钱。”他笑着说开书店虽说是一门生意,但也算是有一门文化事业,为世界散播文化种子。“有客人本身不大看书,只是刚好带小朋友对附近学画。而她就在等候其间偶然路经“无人书店”。因为店铺没有店员看守,也没有购书压力,于是她开始随手翻阅,最后竟然爱上《老人与海》,也有跟米兰昆德拉的足迹去旅行。”
开书店或许是具有这种魔力,它无疑是一门生意,但它有时候的而且确可以做到“以生命影响生命”,就算有没有使命感也好,在这个以实用主义为核心的城市,书店某程度上是一种心灵空间,为繁忙压迫的城市披上一点人文色彩。试试幻想一个没有书店的城市,或是只有连锁书店的城市,那会是多么枯燥乏味。香港仍有一众独立书店在狭缝中生存,为城市画上一点光。近日香港“二十三条”立法完成,有书店表示煽动刊物定义令人无所适从,究竟卖什么书会触法法例?早前见山书店于2024年3月底结束营业,令本就举步维艰的香港独立书店的前景又蒙上一层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