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几天就在某个群里看到“贞观”公众号《一个外地女孩,死在了我出租的公寓》一文,当时默默收藏了,没有点赞也没有转发。
周日,“贞观”自己把文章删了。昨天(周一)傍晚,西安网信部门工作人员对记者说,“已在19日上午接到网友对于‘贞观’发布的《一个外地女孩,死在了我出租的公寓》一文的反映,已在处理中。”
我随手在微博和微信搜了一下,这才发现,原来无数的营销号和个人号一直在不停质疑这篇文章。从不同的角度,有些说整篇文章都是编的,全假,煽情,拉流量,制造底层焦虑;有些说就算真有女孩死了,那也绝不可能饿死,也有可能是抑郁死焦虑死,作者叙事里很多“破绽”,也有可能根本没人死……
从西安网信人员的回应看,明显有网民向他们投诉,说该文造假,要求处理文章作者和号主。而且投诉的人数绝不会少。
大概是昨晚八点多,各家平台又发推送了:“警方确认女子死在出租屋事件属实”。
原来是“顶端新闻”记者杨晓妍昨天打电话联系了西安11个行政区的公安分局进行核实,这些分局都说对案件不知情。记者参考了“贞观”的新声明,“案发地并非西安市,而是在周边市县”,于是打电话联系了西安附近的咸阳市公安局咨询,该局工作人员确认:“经核实确有此事,案发地属于咸阳市公安局秦都分局辖区,目前案件正在处理,相关细节及后续情况可以关注通报。”
因此,“女孩死于出租公寓”一事已由咸阳警方确认。说“此事实属虚构编造”的人,惨遭啪啪打脸。
问题是,这些人为什么一触即跳,非要在事情根本没搞清楚的时候就纷纷蹦出来,指控“文章造假”,还投诉到有关部门呢?
答案其实很简单:他们要吃老小粉红们的流量,或者本身就是老小粉红。由于近些年网络失序,老小粉红横跳,各家平台却对此异常纵容,导致绝大多数号主up主们都靠吃粉红流量为生。粉红们的最大特色,就是不允许质疑一切社会现象,只准唱赞歌,否则就是“唱衰”、“抹黑”,非要把你搞倒搞臭。
而在老小粉红们眼里,中外关系、社会弊端,这是两个坚持不懈的辩题。在各种跟帖评论里,它们一口一个“小日子”、“鬼子”、“美帝”、“汉奸”、“美狗”,永远把外国视为它们不共戴天的敌人,非要灭此朝食不可。曾记否,一个多月前胡友平女士遇害后,有多少粉红在网上为凶手叫好?以至于新浪、腾讯等都发声明,要打击“煽动中日矛盾和极端民族主义情绪”。其实打击个der,那时候我在一个五百人的围棋群里,实在忍不住为日本围棋说了几句话,说吴清源就是去日本学围棋才变成大师的,结果被几十个人围攻,还没回击呢就被群管踢走。
粉红们还认定,社会是没有弊端的,凡是揭发社会阴暗现象的,统统都是在“唱衰”和“抹黑”。所以,南方系和新京报由于报道过不少“负面新闻”,因此全都是“反贼”。早几天,南方日报的体育记者朱小龙,由于在直播里随口教育了全红婵几句,马上被刷屏谩骂,说他是“侮辱诋毁奥运冠军”,“尽显反贼本色”,开除还不够,得刑拘起来。什么佘祥林案、呼格吉勒图案、聂树斌案,对于老小粉红们而言是不存在的,或者是“反贼”记者们添油加醋的结果。谁质疑了中学生离奇“坠亡”,那都是“吃人血馒头”。方方写武汉日记,则被骂为“诋毁国家”、“歪曲疫情真相”。它们连“6亿人月收入仅1000元”都不愿意承认。对于河南汝州疾控再次暴露出来的编制岗位“萝卜招聘”,它们理所当然地视若无睹。
所以,对于它们来说,怎么可能会有北京211女孩找不到工作?怎么可能会有农邨家庭穷得连一万块钱、一千块钱都得靠借?怎么可能女孩多次取得考公笔试第一,面试却被淘汰落榜?就算真的当不上公务员,难道女孩在北京还能找不到普通工作?怎么可能女孩每顿饭只吃五块钱?怎么可能女孩连23块钱电费都交不起?怎么可能女孩父亲要把她的骨灰扔掉?……因此,这不是“境外势力抹黑”,就是作者瞎编情节唱衰社会骗取流量。
令人咋舌的是,这次不光是老小粉红们和它们的营销号儿子们众口一词批倒批臭,连部分公知也跳出来跟风“质疑”。如前公知宋石男,即使在顶端新闻记者向咸阳警方求证之后,还在公众号里发表署名“资深媒体人阿梁”的“几点质疑”,声称《女孩饿死公寓》一文“充满对底层的想象与臆断”,是“煽情长文”,“不少细节都是臆想脑补或胡编乱造”,“这篇文章就是八九十年代报告文学的写法,一鳞半爪的事实辅以泛滥的情绪渲染,事实不够想象力补充,这种写法曾是咪蒙一流的拿手好戏,早已被专业新闻人抛弃……只是击中了很多人的情绪,但过高的情绪浓度,是会影向判断力的。”
宋石男本人在跟帖里直接斥骂《女孩饿死公寓》一文就是“谎言”。
宋石男和“阿梁”,自诩是“专业新闻人”,却炮制出如此一篇毫无新闻精神的“质疑”,简直让人笑掉大牙。你们是不是彻底忘记了,在专业的新闻报道里,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更绝对不能在其他记者的调查肯定了核心事实后,再肆意地用“谎言”、“臆想脑补”来谩骂所有的细节都是“胡编乱造”。这才是最最基本的新闻精神和专业素养。
就在几天前,8月12日,新民晚报的账号就报道了:上海一名29岁女子季金玉,与朋友合租在2900元月租的房子里,季金玉忽然发烧,到医院检查发现了肺炎、发热、胸腔积液、心包积液等症状,有猝死危险。相识七八年的合租朋友闻讯弃她而去,而季女士全副身家只有手头上还有一百余元,没有医保,没钱治疗,最后是二房东垫付了五千元,她才住进了医院。
底层民众有的没钱吃饭,有的没钱就医,有的既没钱吃饭也没钱就医。各有各的不幸,各有各的不幸细节。
你去质疑她,为什么宁可一万几千块钱交房租,也不留着钱吃饭;质疑她究竟是饿死的还是病死的,这有何意义呢?很可能她有工作有钱的时候,就住惯了这样价格的公寓,一下也没想到今年竟然会长期失业。不住公寓她一下子能到哪里去?回老家?住燕郊?睡街头?很可能她确实是病倒了,病得一塌糊涂神志不清,于是连下楼吃个五块钱的馒头稀粥都不行,又舍不得几十块钱点外卖,于是生生饿死。
老小粉红们和营销号们“质疑”这些细节,其实是想推翻整篇文章的中心立意——既不可能有人饿死也不可能有人病死,你竟敢说有人饿死,那就是存心在质疑“我们的社会”。这种质疑,对它们来说就是“造谣抹黑”。所以,它们要质疑你的质疑,目的就是不允许你继续质疑,哪怕只是最无意识的质疑。
那前公知们“质疑”,甚至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直斥《外地女孩死在公寓》一文为“谎言”,又是为什么呢?是因为蠢,还是因为他们实际上彻底粉红化了?
屈原两千多年前尚且知道:哀民生之多艰,长太息以掩涕。今天的人嘛,谁敢哀民生多艰,就要“质疑”谁,就要举报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