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通膨似已控制下来,就业市场依然稳健,工资也上扬,但一场经济风暴正日益迫近,美国民众却尚未准备好应变。
2024年诺贝尔经济学奖三位得主之一的麻省理工学院教授艾塞默鲁(Daron Acemoglu)警告,美国正面临三大划时代转变,包括人口老化、人工智能(AI)兴起,以及全球化倒退。
艾塞默鲁在纽约时报撰文指出,未来数月,这三股力量可能重塑美国经济。若是因应得宜,这些挑战可能改造工作型态,并且大幅提升生产力、工资和机会。但若现在应对不力,将来待遇佳的好工作会更稀少,经济动能也会减弱。至于会走向哪一条路,取决于未来五到十年的政策决定。
碍于政治体制运作不良,政治人物愈来愈着眼于短期利益而非长期愿景,美国不太可能准备好因应这些趋势变迁。两位总统候选人,不论是美国副总统贺锦丽或前总统川普,竞选政见都未认真聚焦这些议题,也不见民主党或共和党提出周详计划做必要的投资,协助美国劳动力准备迎接即将来袭的三大挑战。
人口老化
美国劳动力正面临前所未见的高龄化挑战。2000年,每100个工作适龄(20至49岁)美国人,就约有27人年龄超过65岁;2020年,此数增至39;预估到2040年,将进一步攀抵54。由于生育率下滑是主因,不久后美国劳动力成长也将减缓。倘若移民减少,劳动力老化问题会更严重。
劳动力不足在某种情况下可能对美国经济有利。缺工可能推升工资,若能结合正确的设备及人力投资尤然。
但美国现况并非如此。机器人相关投资迅速扩增,但并未伴随充分的人才投资。目前的劳动力尚未准备好承担新的任务,例如技术性和尖端精密工作。正是这类技术人才短缺,导致台积电首座美国芯片厂延后启用。如果美国未能找到方法,让新机器与训练更有素、技术水平及适应能力更强的人才相结合,那么美国制造业--传统上是高薪、稳定工作的来源--可能面临更大的痛楚。
麻省理工学院教授艾塞默鲁是2024年诺贝尔经济学奖三位得主之一。美联社
人工智能
同理,美国也可能错失AI带来的机会。热情支持者宣称,AI是所有破坏式创新科技之母,是数位时代的最高潮。然而,若是移除环绕著超智能算法的浮夸宣称,其实AI带来的挑战跟适应人口老化的挑战极为相似。
AI是一种资讯科技。不会帮你做蛋糕或剪草坪,也不会接管公司营运,但能将通常需要在办公室或电脑前执行的各种认知任务自动化。这种转变不会一夕发生。截至今年2月,全美仅约5%的企业采用AI,而且现有AI技术仍大有改善空间,使用普及化将缓缓进行,对经济的真正影响估计要到2030年代中期才会感受得到。至于影响是好是坏,端视企业和劳工的整备度如何。
美国需要拟定一套全国性的策略,好让AI的影响不只是工作自动化和劳工边缘化,而是能创造出新的工作,并养成胜任这些新任务所需的能力。
今日的工作大多涉及解决问题,例如办公室职员做贷款或招聘决定,科学家或新闻记者追根究柢找出问题的答案,或电工技师、木匠、手工艺者设法排除各种现实世界的障碍。如果能取得更精确的资讯,将大大提升生产力并扩充职能。
但美国至今似仍拙于因应这股巨浪。AI产业只局限于以“通用人工智能”(artificial general intelligence,AGI)为中心的军备竞赛,怀抱着不切实际的梦想,企图制造出酷似人类的机器,能够从人类手中接管所有的任务。业者满脑子只想运用这种技术增进数位广告营收,或是促进自动化。
然而,要真正发挥AI潜能的先决条件是,AI模型的专业度必须提升、以更优质的数据驱动、可靠性增强,并追上既有知识水准及资讯处理人员的能力。但这些似乎都不是大型科技公司的首要目标。
因应老化和AI挑战一种明显的对策,是鼓励企业培养、训练劳工承担新型任务和工作的能力,例如以税务减免或训练补助款作为诱因。贺锦丽的经济计划比川普更重视这点。
联邦政府也可在提升科技能力上扮演要角,比方说,成立一个新的联邦机构,专门负责找出可增进劳工生产力、协助因应缺工问题的AI类型,并提供资金援助。
去全球化
苏联瓦解后,全球化快速发展,主要受益者是西方国家的消费者和跨国企业,而不是劳工。
随著快速全球化时代落幕,取而代之的可能是一个四分五裂的体系,世界各国分别与盟国友邦合纵连横,贸易流动大致近似于今日所见的情形(例如,中国大陆占比降低,越南占比增加)。在新体系下,关税可能升高,贸易量可能缩减。也可能是贸易限制与产业政策的某种组合。例如,拜登政府的通膨削减法(IRA)和芯片法(CHIPS Act),用意就是鼓励在美国境内扩大投资和制造,特别是在先进电子、电动车和再生能源技术领域。
这种转变也将缓缓对美国劳工产生重大的影响。新增的制造产能可能导致新的工作机会,工资也可能随之提升。另一方面,新制造实力并非一蹴可几,缺乏技术可能扼杀工业复兴。
美国在这方面也尚未做好准备,特别是劳动力。
艾塞默鲁说,所幸还有时间。如果掌握老化、AI和新全球化带来的机会,这三者可能相辅相成。雇主和学校因应这三股趋势变迁所需的技能类似;而且,发展正确类型的AI,对克服人口老化和去全球化的挑战可能大有助益。
遗憾的是,这些议题攸关美国的未来,重要性远超过关于物价哄抬、小费免课税、通膨是高是低的竞选辩论话题,但却未获应有的重视。除非聚焦这些议题并采取果决行动,否则美国劳工未来的工作前景堪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