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围困战幸存者远藤誉5岁时的照片。她在1953年随家人回归日本,现为日本筑波大学名誉教授。她的一生几乎都活在围饿长春时的阴影里。她以悲痛的心情完成了自己的回忆录《卡子》。(远藤誉提供)
远藤誉,日本中国问题全球研究所所长、筑波大学名誉教授,东京福祉大学国际交流中心主任。1941年生于中国长春。远藤是她婚后的夫姓。
远藤的父亲大久保,因成功开发戒毒药“吉福德禄”和经营“新京制药厂”,二战后一家被留在了中国。
1953年远藤随家人回国。1984年,她在日本出版了《卡子——没有出口的大地》(以下简称《卡子》)一书,记录了自己在中国历经日本侵华、国共内战、中共建政等历史事件,尤其是1948年共军包围长春,她一家经历围城饥荒、逃出尸堆“卡子”,遭遇身心重创的人生故事。
据《卡子》一书记述,1945年8月9日,苏联对日宣战,日本关东军弃城逃跑,长春陷入不安骚乱,远藤一家被苏军士兵洗劫。
1945年11月,国军进驻长春后,接管了大久保经营的“新京制药厂”,改名为“长春市营第一制药厂”。
1946年4月,共军攻打长春,5岁的远藤因开窗迎夕阳,右臂遭流弹受伤。5月下旬共军撤出长春前,时任中共长春市委书记林枫来找大久保要“吉福德禄”,当大卡车装满“吉福德禄”发车前,尽管双方都知道次日军票将成废纸,但林枫还是给了大久保一摞军票,说“谢谢,你的贡献我们不会忘记”,并在一个布条上写上所属部队、姓名,然后盖上大印交给他说:“我们一定要回来,请你等到那时。如果先生去解放区,在那里有什么困难的话,就把这个交给他们看,无论谁都愿意救你。”
1946年7月国民党政府按蒋介石“以德报怨”的政策,开始遣送长春的日本人,大久保则作为少数留用的高级技术人员留下。
1947年入秋前,第二批日本人走后,共军围城从停电、停水、截煤气开始。艰苦生活中,远藤臂伤恶化、大嫂病故、侄儿饿死,饥饿令全家从吃酿高粱酒剩的酒糟开始,到吃野菜、榆树叶和树皮,街头上到处可见饿死的尸体和撕吃尸体的狗。
维生素不足令远藤皮肉溃烂、步履蹒跚。她大哥饿死后,期盼林枫回来的大久保决定逃离长春,去向共军占领区,临行前小弟又饿死。
1948年9月20日,远藤父亲大久保领着最后留在长春的约90名日本人步行抵达“卡子”——共军围城的双重铁丝网之间区域。一行人穿过腐尸、干尸遍地的难民地带,摸黑找到一块尸体较少的地方睡下,次日醒来发现竟睡在尸骨上,身边就有伸出地面的死人手臂。一望无际的尸体和难民,近处有啃人骨的成人、把血当奶舔的婴儿。大久保揣着林枫留下的布条,踉踉跄跄摸到铁丝网栅门,与看守的朝鲜籍八路军人交涉放行,却因带了90人不获准。
几天后,一行人才终于靠大久保的“吉福德禄专利证明书”证明高级技术人员身份,获得放行、逃出卡子、进入共军占领区。但一家人继续顶着饥寒逃难。
在书中,远藤生动的回忆她逃离围城前后受伤、饥饿、死别、惊恐和逃难途中一家人捡吃瓜瓢中毒的死去活来的过程,说明长春围城给一个7岁孩子刻下的恐怖记忆是何等强烈。
远藤为了写《卡子》,90年代采访了一名当年解放长春的共军士兵,该士兵说他看到的长春“路上到处都是尸体,连走路都难,但见不到一个国民党军人,饿死的全是老百姓”。
远藤说,共军包围长春切断国军粮食供应,导致国军士气低落进而倒戈,这个战略当时是凑效了,但饿死百姓的人数,中国政府称12至15万人,国民党政府的统计为60至65万人;她自己根据对1947年长春人口变化的调查推测,有30至35万人。
作为历史的见证者,远藤希望通过出版《卡子》,提供那段历史真相的记录。她对美国之音说:“中国于我有养育之恩,我怀着无以名状的悲痛,想播撒真相的种子来建造纪念卡子的墓碑,为牺牲者们镇魂。中国人民也有权了解那段历史真相并记取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