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 > 史海钩沉 > 正文

大寨的谎言

作者:

山西的大寨,曾经是中国农业的一面红旗。“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是文革中喊得最响亮的两句口号。它在一个穷山沟里创造的奇迹,曾经吸引了来自四方八面的参观者。从20世纪60年代中期到70年代后期,大寨接待的参观者就高达960万人次。中国副总理级别以上的领导,前后来过28位,其中周总理来过三次,江青来过两次。然而非常奇怪的是,毛泽东却一次也没去过。

在大寨红得发亮的十几年中,所有人提到山西的这个村子,全都赞不绝口,没有人说一个不字。可实际情况却是,早在1964年,就已经有人发现它造假了。那一年冬季,上级派驻大寨的“四清”工作队查出,大寨大队的实际粮食亩产量,要少于陈永贵报告的数字。此事等同于宣布大寨大队涉嫌弄虚作假,一旦传开,其震动性可以想见。

但调查结果上报中央之后,毛泽东却把陈永贵请到了自己的生日宴会上。如此一来,对待大寨的问题便转化成了对待领袖的态度问题。从此再也无人敢于发出质疑的声音,陈永贵和他的大寨因此度过危机,平安着陆而安然无恙。

自从大寨树立为全国的样板之后,通往昔阳的公路,就被修成了大马路。昔阳县里也建起了气派非凡的招待所,可以一次性容纳上千人同时用餐的大食堂。参观者在这里不用吃大寨玉米,而可以吃到来自全国各地的山珍海味。

正是靠了外地输送给大寨的资金和物资,才共同打造了大寨这个全国的农业样版。

另据县志记载,1967年至1979年,在陈永贵领导昔阳的13年间,昔阳共完成农田水利基本建设工程9,330处,新增改造耕地9.8万亩。而付出的伤亡代价是1,040人,其中死亡310人。

昔阳的粮食产量因此增长了1.89倍,其中虚报产量2.7亿斤,占实际产量的26%。虚报部分自然是由昔阳的农民承担了,上交国家的公粮统购却是一斤不少。而且因为所谓增产,还要多卖忠字粮、爱国粮。

那几年的昔阳,还有一种令人吃惊的现象,就是挨斗挨批并且被扣上各种帽子的坏分子竟然有两千多人,占全县人口的百分之一。立案处理过的人数超过三千,每70人中就有一个。

文革后,昔阳开始了平反工作。1979年全县复查平反冤假错案70余件,许多因贩卖牲畜、粮食、占小便宜、不守纪律、不学大寨等问题而受到处理的,都被取消了处分;一些由于偷了一点粮食,骂了几句干部,说了几句牢骚话就被判刑的老百姓也都被释放出狱。

1980年,昔阳平反工作达到高潮,并持续到第二年。全县共纠正冤假错案3,028件,为那些在学大寨运动中被戴上各种帽子的2,061人恢复了名誉。

这一切都是随着拨乱反正工作的进行而逐步展开的。

1978年夏,中国农学会在山西太原召开全国代表大会。会议结束后,组织代表们参观大寨,时任副总理的陈永贵亲自出面接见,并发表了讲话。

陈永贵在讲话中,结合自己的亲身经历,谈到了农业科学的重要性。他举例说,几年前大寨的玉米得了一种病,农业技术人员告诉他必须赶快把病株拔除烧掉,以防传播蔓延。他不相信,就是不拔,结果玉米全部病死,颗粒无收,他才相信了。陈永贵的坦率使参加会议的专家们瞠目结舌:一个分管农业的副总理,竟然完全不懂农业科学常识,还要领导农业,让全国农业学大寨。这岂不是有点危险吗?

更让与会代表大开眼界的是,在陈永贵讲话时,台上右角落还坐着一个年轻人,随时提醒陈永贵讲话中涉及到的相关农业数据和名词术语。与会者完全可以从扩音器里听到他的声音。

会议期间,代表们还被分组安排到大寨进行了一次参观活动。路线是固定的,有专人带队。整个参观过程中,代表们没有看到一个大寨村民,甚至在田间地头也没有看到村民的身影,而且家家户户大门紧闭,无法看到村民家中的情况。

参观者只能看到各个家庭的外景,全都是统一的布置。几乎家家窗口,都放着金鱼缸,里面养着金鱼;每家的小天井都有一个大缸,里面种植着各种草木之花。这令代表们明显感觉是在“做秀”,是统一布置来让人参观的。

当代表们来到向往已久的大寨虎头山时,看到的景象更是令人失望。大寨为了人造小平原,竟砍掉了树林,把小麦种到了山顶上。已经过了夏收季节,小麦还只有六、七寸高,麦穗也抽不出来。即使抽出来的麦穗,也都短得可怜,麦粒很不饱满。把庄稼做成这副样子,根本谈不上收成。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却是玉米。大寨附近生产队的玉米,长得都很一般,只有大寨地里的玉米,长势喜人,一派大好风光。这说明大寨的玉米是吃了“小灶”的,明显是靠了国家支援的化肥。

代表们议论纷纷,有的说大寨没有树林,没有畜牧业,不能体现综合经营;有的说大寨的经验连自己相邻的生产队都不能推广,还谈什么全国学大寨。这句话一针见血,真是问到本质上了。

当时参加会议的农业专家、农业部副部长杨显东,对此忧心忡忡,深感大寨模式并无科学。他在回到北京后,专门组织了60多人参加的座谈会,一同讨论分析大寨的问题,决定实事求是,不再回避矛盾,终止相互欺骗。

1979年春,在全国政协小组会上,杨显东首次说出了大寨弄虚作假的真相,毫不留情地指出:“动员全国各地学大寨是极大的浪费,是把农业引入歧途,是把农民推入穷困的峡谷。”

他还批评说:“陈永贵当上了副总理,至今仍不承认自己的严重错误。”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个来自大寨的政协委员大吵大闹,指责杨显东诬蔑大寨,攻击大寨,是要砍掉毛主席亲手树立起来的一面红旗。与这位政协委员的反对声相比,杨显东却获得了大多数委员的支持。

但解决大寨问题,仍面临种种阻力。直到1981年,在国务院召开的国务会议上,才把大寨的盖子彻底揭开,一致结论大寨的主要问题是弄虚作假,而且在文革中迫害无辜,制造了不少冤假错案。

1983年,陈永贵被分配到北京东郊农场担任顾问。1986年3月,因肺癌晚期在北京病逝,终年72岁。身后只有华国锋一人参加了他的追悼会。

2025年01月06日

责任编辑: 吴量  来源:汉嘉女1 转载请注明作者、出处並保持完整。

本文网址:https://www.aboluowang.com/2025/0109/2157619.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