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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维维:我的父亲张春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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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编者注:《张春桥狱中家书》一书中,附有张春桥的女儿张维维的一篇访谈录——《女儿眼中的张春桥》。这篇访谈录,披露了有关张春桥在文革中以及入狱后的一些鲜为人知的内容,颇有历史价值,值得人们阅读。】

待就是三个星期。高一时,爸爸妈妈曾安排我到工厂去劳动过一个月,装收音机。简单重复的劳动,让我去了解工人的生活如何。所以,我很想到工厂去上班。

分配工作的时候,我爸不在上海,我妈也不管我们。我不想让学校分配,因为我要离开同学,我也不想留在上海。我就自己打电话找人找关系,我打电话给王洪文,他把我安排在上海仪表厂。这个厂与三线有合作任务,当时他们在贵州有个分厂,工人培训三年满师后就要派到贵州去工作的。我想好,因为我真是不要留在上海。在这个厂里我工作了八年,一直到出事情。

问:你在工厂里工作,对外面轰轰烈烈的政治事件应该还是关注的吧?

答:当时大家都很关心国家大事,每天都有政治学习的。学徒是可以住厂里的,所以,我第一年是住在厂里,不回家的。

那时候爸爸经常在上海,我与他的接触和交流也比较多。

他一般都是下午开始工作,到早上睡觉,中午起床。他的作息时间其实是跟着总理的,总理总是早上睡觉中午起床。而且我父亲一直在报社工作,也习惯这种作息。毛主席就是想睡就睡,想起就起,没有规律,把别人也都搞得稀里糊涂的。

但对他们权力上的那些事情,我们什么都不知道的。他文件放在那里,我们也都不看的。当然,偶尔会看到大标题。我记忆比较深的是林彪事件。一开始,具体怎么回事我们也不知道的。

后来回忆起来。我小妹妹在空四军,她是被监视的。我在航天局的二十二所,参加三结合,从仪表厂借调过去的。和他们一起搞红旗四号导弹的自动驾驶仪。参加科研活动,里面是有军代表的,就是空四军的人,他找我谈话,眼睛盯着我看,问我眼珠怎么会是黄的。很滑稽,好像要掌握我的特征。实际上是来认人,万一出事情是要抓我的。

林彪出事后,我对爸爸说:“下次你们要有什么事情,你得告诉我们一点,否则我们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我父亲没有说话。

问:1976年,周恩来朱德毛泽东相继去世,中国的政治版图肯定是要有所改变的。你父亲在后来的一封家信中说起他自己的身体情况时,谈到他参加了三个老人的医疗组,是吗?

答:对,周总理、毛主席的医疗组是我爸爸负责的,还有一个是不是康生的医疗组,我记不清楚了。他们的治疗过程,我爸爸都是特别尽心尽力的。

问:那时候批总理是怎么回事?

答:当我听说1973年真的有批总理这件事时,也大吃一惊,我去问过我爸爸。他说,乒乓外交开启了中美对话的大门,和美国人打交道了。基辛格来了之后好像要建立热线,总理当时的处理方式引起毛主席的担忧。毛主席说:“在打的时候要防左,在谈的时候要防右。”意思就是说,打的时候不能打倒一切,而在谈的时候,不能丧失警惕性,不能忘记“亡我之心不死”。毛主席说:“我党历史上这样的教训还少么?”第一次国共合作时,陈独秀就放弃自主权,一切听蒋介石的,最终导致“四·一二”大屠杀,血流成河。第二次国共合作,毛主席到重庆谈判,刘少奇主持工作,又提出“听中央政府的”。毛主席说:“跟他(指总理)说了多少次了,他怎么还犯这样的错误呢?”

这是我父亲后来对我这么说的,是他对毛主席的认识和理解。

有人还告诉我,是我爸爸让对总理的批评早点结束的,他说总理身体不好,让总理回去休息。这件事竟然演变成1976年的“四五事件”,令人心痛。

问:后来“四五事件”是怎么发展的呢?

答:“四五事件”后,我到北京去过一次,爸爸也给我看了许多别人写的大字报等,当中有反对毛主席的,这点出乎意料,矛头并不单单指向四人帮。跨越了,所以被毛抓住,反戈一击。当时我们当然不知道是邓在后面主导“四五”的,连我父亲都不知道。我去北京时,毛主席已经讲话了,整个事件已经翻过来了。

问:你爸爸后来做到政治局常委、副总理,从政治仕途上,可以说是平步青云,你不为他高兴么?

答:我爸爸一步步往上走,做了政治局委员,然后是政治局常委,我一点都没有觉得轻松,一点都没有愉悦开心。因为他成了众矢之的,有什么好开心的。他自己也没有什么开心的。二月逆流时,那些老帅都像骂孙子一样骂他,谁看得起他?不是他自己看不起自己,而是那些人看不起他。那些人不敢骂毛主席,就都来骂他了。而且他被林彪弄成那个样子。

1975年,毛主席一定要任命他为解放军总政治部主任,我对我爸爸说过:“毛主席硬要把总政治部主任的工作交给你,就说明他对你的信任。你去做呀。”他说:“我去讲话,谁听啊?”

当然,毛主席任命他,他也不能不做。任命之后,他到军队里去讲话,他去做报告,他去找这个谈,找那个谈,但是没有人照着他说的话做的。反而招人嫉恨,说他把手又伸到军队里去了,有人就说要“斩断魔爪”。我爸爸知道自己是没有好果子吃的。文革初期夺政治局委员的权的时候,中央文革小组成员都成了政治人物的时候,他应该已经感觉到了。毛主席与他们说的,你们夺权了,还一起拍了张照片。毛主席又一次强调要“不怕头落地”等五不怕。

问:后来他是否也知道自己的处境蛮危险的?

答:爸爸也是蛮警惕的,例如他离开房间后再回来,杯子里的水肯定是不喝的,要换掉。他肯定在防着什么,但他没有说过究竟在防谁。我觉得他应该是在防汪东兴

当然,许多事我也是后来在网上看到的,并不知道真假。九届二中全会后,毛主席不愿意换汪东兴,说用惯他了。所以,事实也根本不是汪东兴后来讲的。我们同学后来问我:“谁的话最不可信?”我说肯定是汪东兴,因为他烧了东西。现在我看到材料,说邓颖超、汪东兴烧材料,是毛主席让他们烧的。但是毛主席让他们烧的时候他们没烧。后来烧,那不是销毁证据么。

我父亲曾对我说:“你看,我这个保险柜里,都是空的。什么文件来了,我看过,该我画圈的,我画圈,就拿走,我这里什么都不留的。”他是随时随地准备被抓起来的。我们还讨论到怎么抓,他说:“很简单,开个会就行了。他们叫我去开会,我不能不去。”后来他们果然就是这么操作的,所以我一点都不吃惊。

问:你还记得被捕前最后一次见到爸爸时的情况么?

答:那是1976年夏天,我出差去北京,去看他,和他讨论了一些问题。讨论的问题包括工人阶级队伍的问题,还有中国以后会如何发展的问题。当时周恩来和朱德都已经去世了,毛也病重了。我们讨论了很多,各种各样的问题。

我还问他:“那么你怎么办?”他说:“我怎么办,千刀万剐呀。”我以为是他自己这么说的,后来才知道是别人说要对他千刀万剐,他是重复别人的话。他说:“再加一刀也无所谓的。毛主席本来就说过么,共产党员五不怕。”

“五不怕”是不怕离婚,不怕开除出党,不怕掉脑袋,不怕坐牢,不怕罢官等等。他这么说了,那我就追问他:“你千刀万剐了,那我们怎么办?”

他说:“我也不知道。谁叫你是张春桥的女儿。”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局面太清楚了。所以,他后来被抓,我一点都不吃惊,也不紧张,反而是一颗吊着的心放下来了。我的感觉就是“来了,真的来了。”很奇怪的感觉,但知道我们也是没有任何办法的。

问:你们既然已经把话说到那个份上了,那次见面,是否有一种告别的感觉?

答:是有一点告别的感觉,但不是很明显。他说要看发展,他说也许到年底就会有结果。没想到十月份就有结果了。

抓了四人帮后,(上海市委书记)马天水从北京回来,就要与他们这几个人切割了。接着把我妈妈抓起来了。第二次康平路事件,许多人都涌到我家里来了。没有人管我们了,把我们给切割了。这一次家里被彻底来了个翻箱倒柜,一片狼藉,一塌糊涂。但是不知为什么,他们在我的房间上贴了个封条,说是子女的房间,就封掉了。其他几个房间几乎被洗劫一空。

最有趣的,是许世友曾经送给我家一只豹子,吃掉之后,皮处理过的,在箱子里,后来这张金钱豹的皮没有了。为什么这个东西会被搜走?是不是许世友急于和我们划清界限?后来杨成武在回忆录中说,许世友告诉杨成武,他和张春桥的关系一直不好的。许在太行山中打了头豹子送给杨成武,而只打了些野鸡和兔子送给张春桥。

但事实是,1973年,许世友确实是打了两头豹子的,我爸和杨成武,一人一头豹子。那时我爸还不在上海,警卫秘书都在,一个班子在兴国路,许世友把豹子送来的,大师傅烧了一大桌。当时还请了警备区的几个人来的,我妈不敢吃,但我们都吃了,吃起来像牛肉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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