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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觉志:接连自杀,中国老师的无声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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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31日,河南一名23岁小学女教师坠楼自杀的事件引发社会各界关注。当事人吕某留下的遗书写到,“我从来没想过,作为一个小学老师会这么的难,面对学生很想真的做到教书育人,但是学校的工作,学校的活动,领导的检查,让我们这些没有培训过就直接当班主任的毕业生像入了牢笼。”

吕老师的遭遇显然不是个案,评论区底下的教师们描述着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被迎检挤占的教学空间,被材料切割的备课时间,被培训淹没的假期……在这场声讨中,教育浮现出想象与现实的巨大差距。

2016年国家社科基金课题组的一项调研发现,我国绝大多数教师每周工作时间都在54小时以上,实际工作时间超过法定工作时间25%,但用于课堂教学的时间不足总工作时间的1/4。

时间都去哪儿了?那些与教学无关的工作是如何产生、持续,乃至葬送一条年轻生命的?

我们采访了三位教师,他们或初入职场,或执教十余年,不约而同地显露出在一个已自成逻辑且运转“良好”的系统下的无力和挣扎。

“为什么这些也要老师来做”

23岁的艾金坐上车,翻过一座又一座山,进入离家四十多公里的大山深处。群山环绕间,坐落着一间乡村小学和一家买不到日用品的小店。当时的她还不知道,接下来的这一年,她会在这座小学里崩溃无数次。

走上免费师范生的路似乎是顺其自然的,父母觉得当老师好,艾金便听从了建议。和大多数人对教师的想象一样,她觉得这是份轻松的职业,有寒暑假,有编制,是铁饭碗,于是她欢喜地等待毕业。

直到入职一年后,她看着镜子的自己,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倒像是一口气推了十口磨的驴。

收到采访邀请时,艾金表示很难抽出时间连续交谈,只能用零碎时间打字答复。我由此初步窥探到她的现状——身为五年级的班主任,负责二五年级语文、三四年级英语,一周5个早自习,28节课。

而教育部规定,小学教师每周的课时量应是14~18节。

图源:受访者

在双倍的课时量下,艾金像陀螺一样没有停歇,每天睁开眼睛就在上课,课后又需要挤出数小时完成四个年级的备课、作业批改。一天下来她觉得脑子像被榨干一样,咽喉刺痛、脚底发疼已经成为常态,有时她做梦都在管教学生。

而这些只是艾金工作的一部分,更多的时间被消耗在没完没了的社会工作里。

其中包括但不限于,登录每一位学生的账号参与宪法知识答题、志愿者答题、禁毒答题;要求家长下载反诈app、填写问卷并截图;填写在省外就读幼儿园的儿童信息,精确到幼儿园名字和年级……

她从来只有一个困惑,“为什么这些也要老师来做?”

在无数个深夜十点后,艾金伏案准备的不是教案,而是一茬一茬不知从何而来的材料。面对写不完的简报、计划,她不自觉地想吐,爬到床上痛哭,但哭完还得写。想到第二天的六节课,她难受得想撞墙,那些备不完的课时又只能用练习课代替。

痛苦的不止老师,一位家长在群里发送完创卫问卷的截图后抱怨,“还以为是学生的成绩问卷答题,进去看了净是些没用的。”艾金夹在中间十分窘迫,应领导要求,这类问卷她已经在群里转发了三次。

图源:受访者

城市教师也举步维艰,从教17年的小学老师顾盼被困在越来越多的文体活动里。

她记得,入行的头几年只有六一、国庆等节日有活动,大家会用两到三个星期精心准备。渐渐地,就变成一个活动刚做完,下一个活动又来了。而现在的情况往往是一个活动还没结束,另一个活动又大张旗鼓地开始了。

“以前差不多会提前一个月发通知,现在可能就提前半个月吧。相当于通知一下来,你马上就要去准备了。”

除了时间的紧迫,活动的形式也愈发复杂。

以往只需要朗诵的诵读比赛现在需要配上音乐、动作、道具、服装、PPT,“这种展示出来是好看的,但工作量会成倍增加,对孩子来说其实有点华而不实。”

在精美的PPT、悠扬的音乐、亮眼的服化道下,朗诵似乎成了最不重要的事。

在上级要求下,顾盼带学生争分夺秒地准备。原本用来备课的时间被构思、策划占用,有的老师甚至会牺牲主课帮孩子们排练。

这么频繁的活动究竟有何用处?顾盼说不上来,只能揣测,“可能校长向上级汇报总结的时候比较好看吧。”

老师们还承担着安全工作的重任。比如每周一次的站岗,早上七点半到放学的每个课间,顾盼都需要站在楼层过道,监管着防止孩子们发生安全事故。这本是她批改作业和进行思想教育的时间。

有的孩子看自己空手站着,也会拿作业来批,但在校长“必须专心站岗,不能批作业,不能做思想教育工作”的发话下,顾盼只能让学生把作业本放回教室。

一直忍到站岗结束,她才能拾起欠了一天的教学工作,加班加点地完成。而没有及时进行的思想教育工作是难以弥补的,孩子的忘性大,隔天再教育,效果会大打折扣。

至于监管效果,那就是另一种窘境了。

一次顾盼遇到陌生的同学在走道上飞奔,她喊不出名字,只能叫着,“那个穿红衣服的,你停下来!”那孩子像没听见似的一溜烟跑走了。等他跑了一圈又回到顾盼跟前时,她试图伸手拉孩子,结果不但没拉住,自己的手还崴了一下,而那个孩子又“哒哒哒”地跑远了。

回忆起这段,顾盼觉得好笑又无奈,“这可能对乖孩子和认识你的孩子有用,不认识你的孩子睬都不睬你的。”

如今,老师们承担的安全工作范围已经从校内扩大至学校周边,乃至整个城市,各种匪夷所思的任务接踵而来——“监督家长戴安全头盔”“暑假期间巡河”……

老师们深感莫名其妙却不得不做。他们戏称自己像任人指挥的牛马,像“六边形战士”,却唯独不像个老师。

以上这些只是非教学任务的冰山一角。**所谓职责像涨潮时的海岸线,被海水无休无止地推向更远处。而教师们在一次次快要溺水时挣扎着浮出水面,期盼没有来期的退潮。**

图源:Pixabay

被网住的沉默

“为什么老师不反抗,不拒绝呢?”

23岁女教师自杀的新闻底下频繁出现这样一种声音。

责任编辑: 李广松  来源:视觉志 转载请注明作者、出处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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