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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声带:夏巢川 :白纸运动后,我在看守所地狱般的日子

我叫夏巢川,我自己是上海的“白纸运动”亲历者。我两次被抓捕,在看守所里面度过了2个月的时间。现在我已经离开了中国,身处欧洲。 解说:今年3月联系到刚刚逃离中国的夏巢川时,她说自己度过了人生中最快乐的几个星期。过去一年多来,在中国遭遇的种种磨难彻底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 夏巢川并非她的本名,她希望保留一些个人隐私,但会尽全力讲出在中国的真实经历。

“最重要的事情就要活下去。不择手段地去活下去。为了以后能有人知道,在这个时候的中国发生过什么。”

我叫夏巢川,我自己是上海的“白纸运动”亲历者。我两次被抓捕,在看守所里面度过了2个月的时间。现在我已经离开了中国,身处欧洲

解说:今年3月联系到刚刚逃离中国的夏巢川时她说自己度过了人生中最快乐的几个星期。过去一年多来,在中国遭遇的种种磨难彻底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

夏巢川并非她的本名,她希望保留一些个人隐私,但会尽全力讲出在中国的真实经历。

夏巢川生于1997在河南郑州度过童年和少年,初中时留学新加坡后考入苏格兰圣安德鲁斯大学哲学系。

一直到了20年。我因为疫情的原因,从学校回到了上海。没想到,在上海一呆就是四年。

解说:在上海期间,她参与了一些关于女性和性少数群体的公益活动。但是政府的打压逐渐升级,这群年轻活动者的生存空间日渐缩小。

20221江苏徐州丰县铁链女事件引发舆论风暴。这位被铁链拴住脖子,常年锁在简陋的棚屋里,生下八个孩子的女子的悲惨命运也让夏巢川寝食难安

我跟我的朋友当时在网上做声援的工作,然后我们就接二连三地开始受到警察的骚扰、威胁、喝茶,警告我们说不能这样子,否则我们的学业和家庭都会受到牵连。我觉得那是我自己第一次直接地去面对警察的这种公权力打压吧。

解说:3月底,上海突然宣布封城。这个拥有2500万人口的城市陷入混乱。严苛的疫情防控措施也令民怨四起。

“白纸运动”那天,街上的人好像都不怕死

我觉得那一年,我们的情绪都在慢慢积累。

到了4月份的时候是上海的封城。我跟妈妈两个人被锁在家里面,每天没有吃的,没有物资,每天在看自己的朋友圈。有人喊要物资,有人喊说想要自由。再然后是习近平的连任,彭载舟四通桥上举出了横幅。

但是到那个时候为止,所有的封控都没有停止过。我当时会感觉到说,所有人的情绪都来到了一种压抑的顶点。所有的人都在高压锅里面,所有的人都已经接近精神失常。

然后时间就来到了11月24号,乌鲁木齐爆发的那场火灾。

白纸前一天晚上的时候,我记得我当时在看娄烨的《颐和园》。这部电影在中国是一部禁片。

里面有一段是女主她在写自己的日记,写了很多私密的事情。一直到最后一句,她在日记里面说:北大的学生去了天安门。

我在那天晚上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到了80年代人们做的事情。我拿了一张纸。把那段台词抄了下来。我想把它发在朋友圈里面。但是当我点开朋友圈的时候,我就看到所有人都在街上。白纸运动就是在那天爆发的。

我当时几乎没有什么犹豫。我就打了车直接过去。等到我到现场的时候,应该是27号凌晨2、3点的样子。

我记得当天,在街上的人好像突然都不怕死一样。有种像是我们过去一年受到的所有的噤声、所有的压迫,终于在那天以另外一种方式被我们喊出来了一样。

我当时觉得就是震撼吧。因为我从来没有想过我能够亲自在国内见证这样子的场面。

那个时候,警察已经开始清场。我记得当时在街上的时候。会有那种抓人的大巴车路过。所有人都会举起大拇指,向大巴车里面被捕的人致敬。

我当时看到那个场景,我就哭了。我情不自禁地就开始举起中指,对着警察。然后我整个人眼泪就开始止不住地往下流。

因为我们能看得到彼此。因为我们能看到每一个人和我们在同一个空间里面感受着什么东西。我觉得那种看见会让所有人都变得毫无畏惧。

我也被抓上那辆大巴车

解说:夏巢川回忆,第二天下午,人群又开始聚集在乌鲁木齐中路聚集。下午3、4点她回到那里时感觉形势大变。

我记得第二天,人群之中有一种蔓延开的情绪,就是无助。来了很多武警。警察也变得特别的暴力。他们开始沿街抓捕人、打人。

每次当我举起来相机,警察就会蜂拥而上地来追我。有一次我没有跑掉,然后他们就蜂拥而上,把我按倒在了地上。他们抬着我,把我抬上那辆大巴车。

解说:夏巢川说,那是一辆可以容纳30人左右的大巴车。上面已经坐了一些人,很多年轻的面孔。

警察让我们所有人交出手机,说出手机上的密码。我记得当时我右前方坐了一个人,警察来到他面前的时候,让他交出手机。他说,他不交。警察又问了两句,然后就把车上的帘子拉了起来,扇耳光。

我记得我当时的心情就是既愤怒,又觉得荒谬吧。我明白警察会打人,但是他们竟然还知道自己打人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要拉上那个帘子才去打。

我当时被抓上大巴车之后,说实话我其实很害怕。我当时甚至认为说,这个就是第二场89六四运动。我觉得我们的下场可能是坐牢,也可能就会人间蒸发掉。

我记得当时我问身边的人说,你们怕不怕。他们说,我怕。我说,我也怕。我说我不知道我今天以后会不会就再也见不到我家人了。

我想,哪怕是那天之后见不到自己的家人,我不会后悔自己做过这样的事情。

解说:据夏巢川回忆,被大巴车分批载来的抗议者被带到一处荒凉、废弃、贴着警察标识的房子里,接着又被分送到上海各地的派出所。

我自己当时被带去的是(徐汇分局)康健新村派出所。我记得他们后来就把我带到了审讯室。他们问我那天为什么要上街,我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他们当时就跟我说,你有没有听到有人喊“什么什么下台”?我就装傻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们说,就是那些“下台下台”的,你没有听到吗?

记者:他们不敢说习近平的名字?

对,他们不敢。他们哪怕连复读我们的标语,都要把习近平三个字省略掉。

后来他们就问我说,我上街谁指使我的?我知不知道是谁在策划这个活动。有没有人给过我钱,我的目的是什么?

好像他们对于任何一个跟政治沾了边的人,永远都是这几个问题。永远在假设说,我们背后有一个团体,有一个邪恶的势力在操控我们。哪怕我一遍一遍跟他们讲说。我是自发的,我的每一个朋友也是自发的,但是他们就是不愿意去相信这点。

24小时以后,我们所有人都被释放。释放之前,警察警告我们,这是你们第一次参与这个活动,也是你们最后一次参与。如果再有下次的话,情况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看守所里,我和死亡的距离非常非常近

解说:12月初,夏巢川见到了一位同在白纸运动中被抓的朋友。朋友说,她被带到田林新村派出所。在那里,好几个白纸参与者都被殴打。

有个女生被打出脑震荡,还有的人是被踢肚子,有的人是被扇了耳光。他们有被脱光衣服检查搜身。给女性搜身都是男警察。

解说:夏巢川在推特上曝光了这件事。

我觉得说我听到的这一切,如果我不去讲出来,如果我不去让更多的人知道,那我整个人的灵魂就在慢慢死掉。当时就只有一个选择,就是跟着我自己的良心走。我觉得如果有后果,那就这样子吧。

到了12月5号,大概就是我推文发出来的一天之后。那天晚上的时候,我跟妈妈在家里面吃饭。吃到一半,外面就突然想起敲门声,是那种很急促的敲门声。我就踮脚尖过去看了一眼。

我发现外面大概四、五个穿着警服的人。他们就堵在我们家的门口。我当时跟我妈妈说,你不要说话,也不要开门,什么都不要做。然后我回到自己的屋子里面,开始删手机上面的推特,删手机上面的信息。

但这个时候外面警察已经开始在大喊大叫。大概过了有一分多钟的样子吧,妈妈过去开门。然后警察就蜂拥而入地过来,控制住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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