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不幸,第一次偷摘玉米时就被人抓住了,抓获他的人手脚麻利地把他摁在地上,反剪双手,手法娴熟地戴上手铐。跟着是一连串爽朗的笑声:哈哈!小子,我注意你好久了,终于等到你出手了。可见功夫不负有心人,上天眷顾勤快汉!
商鞅听得声音熟悉,忙问:听你声音我们可能是老朋友了,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大笑:别套近乎了,你就是我亲爹,我也要把你送官请赏。我名叫五万,认识我的人海了,不差你一个。
商鞅喜出望外,连忙说:巧了!我是商鞅啊,商总理。你的名字还是我给你改的。
五万仔细辩认了一下,楞了会,忽然发出了哈哈狂笑:你真是我一生的贵人啊。十年前,你在都城南门前立根大木头,宣称谁能搬到北门赏一万现金。围观的没人相信,还纷纷指责你拿纳税人的钱乱糟蹋。后来你把赏金提到了五万,大家还认为这是个陷阱,诱骗贪婪者上当。只有我试着搬到了北门,没想到你这个官老爷居然兑现了。从此我悟出一个道理:别管上头的行为多邪乎,理解的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不要考虑是非善恶,这样才有肉吃。现在我的职业就是跟踪饿饭的,抓一个偷庄稼的能滋润小半拉月的。感谢政府让我的生活提前进入小康。
商鞅:恭喜恭喜啊,你快给我打开手铐吧。老熟人见面了,咱们找个酒楼喝两盏先——我都两天米粒没沾牙了。
五万注视了他一会,又发出畅快的笑声:商总理啊,你怎么那么天真幼稚。全大秦都知道你是通缉犯,举报送官的赏一万。虽然比搬木头少了点,但却是抓小偷的十倍赏金啊。我这票做下来,可以衣食无忧地大半年了。——你不会抱着我放你走人的幻想吧?
逃亡中,他一直不敢寻问抓他的赏金,怕天文数字加重他的心理负担。听到赏金只有一万,商鞅浮起了一线希望:象我这级别的,只赏一万?堂堂大秦总理,原来的价值还不如一根木头?还不如我家的波斯猫值钱!这绝对是追缉大队的严重失职!
商鞅松了一口气之余,心里也泛起些许的酸楚。
商:既然我是你生命中的贵人,你就应该怀恩回报。——五万大哥肯定会发一次善心的。
五万:靠!敬爱的总理啊,你不是教导我们“善贤孝悌”什么的都是危害国家的六虱吗。在咱国家,不把良心赶尽杀绝就不是合格的子民。你一个高级下放干部,不会连这点觉悟都没有吧。你猜我会不会舍弃一万元,放了你呢?哈哈哈!
商鞅:图样图森破!大秦政府说话算数,是因为我居着相位。政府把我搞翻了,你以为他们还会言而有信啊。说不定会把你当作我的余党同案处理。
我现在正要逃到魏国,魏王答应借我一支兵杀回秦国,秦国高层也有我的内线,革命成功易如反掌。事成后,我就是秦王。如果你现在资助我几千块钱,我夺得大位后,可以赏你几个亿,或者封你为相。一生荣华富贵垂手可得。这么好的机遇如果不抓住,就太可惜了。
五万怦然心动:好!我就再赌一把,赢了是饼卷肉,输了不喝汤。
商鞅鼓励地:要相信自己——我能行,我看好你哟!
在开往魏国的轮渡上,商鞅收到赢虔信息:五万赌输了,家资没官,夷三族。——喝汤的工具都赌丢了。
魏惠王有意留用商鞅,但邹忌的一番话,让举国折服:几年前商鞅入侵我国,公子卬率军反击,被他用谈判的借口骗到秦营杀害。这种公然的背信弃义,已经击穿了无耻的底线,就连大秦子民也羞与谈起,这是整个秦国政府的信誉坍塌。收留此人,魏国就成了藏污纳垢之地。试问谁愿意和一个丧失诚信、反复无常的小人为伍?!
魏王:那就把他杀了,替公子卬报仇。
邹忌:商鞅已经成了落水狗,杀了他只能玷污我国的声誉。把他扔回去,让秦国人收拾他,是最快意的复仇。
被魏国驱逐回境后,赢虔又发来一条信息:叛国投敌罪已成事实,下一步你能逃到什么地方?
商鞅抱着一丝希望:我的封邑被收回了吗?我想回到商邑殊死一搏了。
赢虔:商邑是你的属地,管辖权尚未收回。但我提醒你,狗急跳墙的结局只能连累更多的人。
赢虔果然没有骗他,商邑秩序如故。但商鞅的整军备战,引发秦王撤藩的命令。一切按既定程序进行着,拒绝撤藩,引来秦国压阵,双方在彤县对阵。
赢虔终于和商鞅在两军阵前对面了。
旌旗蔽空的大秦虎狼之师,与散乱不成一体的商君部队对阵,象拳王泰森PK潘长江。
赢虔笑着:聚众谋反的罪名不冤枉你吧?你抗拒王师,是鸡蛋与石头较量,不束手就擒只会更丢人!
商鞅铁青着脸:是你一步步把我诱成这样的,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赢虔:从你逃亡那天就决定了这个结果,这是我们互动的结果。
他面对商鞅的私人武装大声喊话:对抗王师,按同谋处置。商鞅谋反是他个人行为,王法只惩处他一人,胁从者不究。临阵投诚者,官复原职。
商君队伍闻言一齐放下手中兵器,交械投降。眨眼间,只剩商君孤零零一人面对大军。
大秦法庭以行贿罪、贪污罪、叛国罪、谋反罪,判处商君车裂,俗称五马分尸。
临刑前,赢虔和赢贾(公孙贾)为他送行。
赢虔摘下面具,露出鼻子被割掉后,空剩的两个黑洞;赢贾掀开面纱,露出脑门脸颊上被刺的墨迹。
二人对商君说:看到了吗,自从受了劓刑、黥刑,我们就这样深居简出,不人不鬼地生活了十年。
商君鄙夷地说:此案程序合法,量刑适当,并无藏私之处,你们怨不到我头上。
虔:正因为此案在阳光下运作,才更显恶法的可怕。两个皇室贵胄,太子的左右太傅,就因为太子对变法发了几句牢骚,累及两个无辜终身无颜对人。当一国之法非但不能保一国之民,甚至连太子太傅都要遭到荼毒的时候,生活在这个国度还有什么安全感可言。礼义廉耻的丧失,制造了人间地狱。没有亲情、没有友爱,父子猜忌,夫妇揭发;人们相互提防、构陷、残害,社会回归丛林,人性泯灭、兽性张扬。后世的ISIS也没有如此的邪恶。
商:但大秦的军队攻无不克、雄视天下总是铁的事实吧。想完全抹杀我的功绩是痴心妄想。
虔:你用砍人头当升官进爵的惟一途径,把大秦士兵变成了嗜血魔鬼。每有破城,妇孺老幼都要砍下人头;为争人头相互之间残杀屡禁不绝;人头成了最坚挺的硬通货。今年过节不收礼,收礼只收死人头,成了家喻户晓的励志格言。耕种和砍人头成了子民必备技能,人性的善良被剥离,血缘亲情被剔除,整个大秦成了禽兽之国。
商:这么说,我死之后,秦法要推到重来了。
虔长叹一声:你的法令是毒品,是兴奋剂,只效力于孤家寡人,能让秦王的意志得以畅通无阻。太子即位前立志要中止恶法,可一旦即位,对这种立竿见影的驭民之术又欲罢不能。
新君不急于拿你归案,一步步逼迫你加重罪名,用你制定的刑法惩治你,正是要彰显秦法的威力。是向子民们宣告:一个能将立法者绳之以法的法律是神圣无敌的。
你的法是恶魔之法,让人性之恶张扬,人性之善斫伤。是潘多拉的魔盒,一但打开祸害无算。可惜我赢氏家族,辉煌了八百年,未来也许可以一平天下,但大恶巨毒必将反噬,或许几十年,或许百年之后,赢氏必遭天谴,烟断火绝的祸缘就拜你所赐。
商:看这人山人海的,都是来看我被分尸盛况的;听这鞭炮声,是庆贺我丧命的。可叹我营营一生,众叛亲离,只有长眠于地下的孝公才是我的知音。
赢虔凄然而笑:你还在找心理安慰,实话告诉你罢,新君登基后杀你立威,正是孝公的遗愿。严刑峻法每过一阶段,都要拿位高权重之人祭祀才能焕发活力,你正是孝公留给儿子的最好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