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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子:2014年6月9日发生在化妆室的全部经过

只有这四位,其他都是春秋笔法的造谣,在朱军断续实施猥亵行为的期间,没有其他人进入过化妆室。最后节目嘉宾带着人来,是我趁机摆脱朱军的机会,性骚扰的行为都发生在嘉宾进入化妆间之前。

我为什么不在这两位制片、助理进入化妆室的时候逃跑?因为即使我只来这里实习了几个月,我也非常清楚的知道,这两位中年男性,是整个节目组里和朱军关系最紧密的人。

这两位制片人、助理,要和朱军一起出差、一起出席活动和饭局、要找朱军签合同与报销单、要传达完成朱军分配的工作。我见过他们沟通时的状态,我知道他们跟朱军的利益关系是牢牢绑定在一起的。作为节目组总制片的朱军,可以影响他们在台里的工作和发展。

对他们来说,我不过是一个最无足轻重的实习生,朱军则是他们的领导与利益共同体,如果我当着他们的面说出我正在被性骚扰、如果我当着他们的面指责朱军,我能得到什么样的对待呢?我能想到是,他们可能会包庇朱军,让他继续伤害我。

他们自己进来的两次时间里,停留的时间都十分短暂,在那样短暂的时间里,性的耻感、对他们的不信任、害怕事情被闹大我被公开羞辱、害怕失去学业。所以,我不愿意让这两个中年男人知道朱军对我的意图。在他们进来时,我甚至深深的低下头,想让头发遮住我自己,不让他们看到我的表情,不给他们造谣中伤我的机会。

我没有对着朱军的工作人员呼救,并不意味着我不想反抗、停止朱军的性骚扰行为,在当时的情况下,我已经用了所有我能够想到的方法让他停下:我用手推拒他、我试图和他沟通让他停止动作。

不一会儿,有两位观众敲门,请朱军签名,可我看到朱军站在门口,我那时太过恐惧慌乱,不敢走上前推开他离开化妆室。这个过程结束的非常快,我还没做好准备,那扇门就又被合上。在朱军试图继续时,我不得不重新坐回椅子上,因为我需要坐着,坐着身体展开的部分没有那么多,他也很难拉扯我。可他的行为还在不断升级,甚至强吻了我:这件事直到今天都在折磨着我,因为我不愿用这么美好的词描述他的行为,却也别无他法。

直到朱军试图把手伸进我的裙子时,我已经接近崩溃,浑身都在发抖——朱军看出了这一点,大概是终究怕我喊出来闹出来,他停手并沉着脸坐回椅子。那时候我手脚发软,已经说不出来话了。

我并非不想离开,即使那时候的我已经完全处于应激状态里、想要痛哭却一直在发抖、喉咙颤抖就好像失声一样、满脑子都是羞耻与畏惧,然而即使到了这样的情况,我也没有放弃离开。幸运的是,节目嘉宾带着很多工作人员走进了化妆室,朱军站起身和他沟通。直到嘉宾进来和他交谈了一会儿,我大脑才渐渐恢复清醒,察觉到这是可以离开的机会,低着头往门口走——我以为朱军不会在嘉宾面前制止我,可时至今日,我还记得朱军看到我要走时说了一声“你要走啊?”,我愣住了,过了几秒才用颤抖的声音说:“我要走。”

我对那句话印象那么深,是因为我无法相信,即使我表现的那么痛苦、那么抗拒,他依然觉得我应该留在那个地方,他如此蔑视我,以为我软弱且胆小,这种耻辱感直到今天还在折磨着我。

而我之所以只能在嘉宾来的时候离开,是因为我知道相比张、李两位朱军下属,这位嘉宾是节目组的外人,和朱军没有利益关系、甚至在演艺界的地位和朱军平起平坐,朱军会在意他的看法和对自己的评价。而且嘉宾自己的工作人员,对朱军来说也是不可控的存在,即使他们不会帮助我,但朱军在他们面前也要注意举止,否则总会有传言流出。

所以,在嘉宾进来之后,虽然我不敢在陌生人面前说出我的遭遇,我还是抓住了这个机会逃了出去。

2.

在之前我就说过,2018年我写下长文时,原因只是我的一位姐姐公开了自己读书、工作时被性侵的经历,在看到姐姐的自述后,我就留言告诉她,我会把我的经历也写出来——我希望让她知道,她的勇气是有意义的,我会传递下去

那天,我只是想写下我的经历,安慰姐姐,也告诉我认识的女生,被伤害不是我们的错。在写下那篇记录时,已经距离报案过去四年,因为我报案从未得到过书面材料,所以我也缺少依据来确认回忆的全部细节,我将那位匆匆一瞥的中年歌唱家嘉宾,误写成了阎维文老师,直到去年庭前会议看到笔录,才确认其实那天进入化妆室,让我找到机会离开的其实是郁钧剑老师。

我一直想要为这件事带给阎维文老师的麻烦公开道歉,因为我在文章中确实记错了。时隔四年,记忆错误。而我当年在派出所的笔录中说的,就是郁钧剑老师。在此对阎维文老师造成的困扰表示歉意;对郁钧剑老师表达迟到六年的感谢——您不知道,您无意中挽救了一个女孩,让她免于在不知所措中被继续伤害

从我被商同学带进化妆室(18时12分6秒),到我独自在楼道并神情低落的用纸巾擦嘴(18时57分17秒),这是我在化妆室的全部时间。而这中间,有相当大一部分时间是一开始朱军和我的沟通交流,并不是性骚扰发生的全部时间。

在性骚扰的过程中,也根本没有近十人走进化妆室我却任由性骚扰继续发生的情况——我已经说出了化妆室的全部经过,我为什么在李、张二人与观众这三次进入化妆室时不逃跑,而是等到嘉宾进入化妆室才找机会离开。

在离开那间化妆室后,我给我的姑姑打了电话,姑姑要我忍下来,我回学校告诉了室友,室友也要我忍下来,她们要我为了学业沉默,于是我甚至在第二天又重新回去实习。

但当回到性骚扰发生的空间、看到节目组的员工、看到带我去化妆室的实习生、看到那间化妆室时,恐惧与耻辱才终于逐渐变为愤怒。我意识到继续待在这个空间、继续实习带给我的折磨实在太大了,一想到自己还有可能再次陷入那种处境,我就觉得自己宁可死去

我一个一个的打电话,可无论高中还是大学好友都要我忍气吞声,直到我终于找到另一位大学老师,她是第一个告诉我要报警的人,也是在后来陪我报警、保护我让我学业不至于被打击报复的人

3.

在我二十一岁,一个人躲在走廊一次次打电话时,或许那时心里想的是痛苦与折磨,但总有一点微弱的勇气,在告诉我这件事不是我的错,我值得一个正义的对待。这微弱的勇气支持着我继续,直到终于有人告诉我应该报警。

2014年6月10日,我人生第一次走进派出所、第一次做笔录时,我忍住痛苦与耻感,不得不详细描述在那个化妆室发生的一切,尽力诚实而有尊严的保护自己。可我没有想到,这样的经历、这样的记录,却会被曲解成“被摸了四五十分钟、有近十人进来还不跑”的故事。

我没有想到,当年那个痛苦又慌张、二十一岁的我,会被那么多人指责“编色情小说”、“那么多人来都不跑就是在迎合”、“摸四十分钟没有被摸破皮吗”、“你的脸和身材值得被摸那么久”、“一男一女那么长时间怎么可能只是摸”、“十几个人进来你不会跑吗”……

在那些嘲笑声中,什么样的受害者才可以被称为完美呢?在封闭空间提前预料到性骚扰并录音录像?在被侵害的时候激烈搏斗留下证据?在事发后立即报警公开并寻死觅活?

可对二十一岁的我来说,我没有预料到化妆室会发生性骚扰所以我没能录音录像、我害怕得罪朱军会影响学业所以不敢搏斗、我担心别人会包庇他的作为所以不敢求助、我知道嘉宾与朱军不存在利益关系所以逃脱、我太过害怕所以在第一天不敢声张、我得到鼓励终于去报警——所有这些过程对于二十一岁的我来说就是自然发生的,我的害怕与勇敢都是我的一部分。

我相信有过同样感受的女性一定能体会我当时的恐惧。关于封闭空间里,身体被侵犯的羞耻经历,被那么多人施加色情与戏谑的想象,无论我多么不愿意承认这耻感,也要说我确实会被击溃。我不愿去想有多少人将我在那个化妆室的屈辱经历扭曲成色情小说一样的意淫段子——女性被性骚扰是色情小说吗,为什么我的眼泪会成为其他人的笑料呢?

从14年到如今,6年的时间里,我对那个封闭空间遭遇的被侵害经历始终诚实,这就是我保护自己尊严的方式,也已经是我竭尽全力所能做到的完美

我在2014年就已经尽快报案并全力配合了调查,在四年后站出来,从未故意撒谎、隐瞒任何事。我当初的畏惧与勇敢是证据,身体被侮辱的经历与随之而来的耻感是证据。即使这意味着我要在所有人面前详细的回忆我的人格与身体被侵犯的细节,让我再次因此备受折磨,这痛苦也是我的证据。

以上,是我在六年之后,终于向公众作出的公开“笔录”。是发生在我身体上的经历,是我的痛苦与耻辱。我会在接下来公开更多相关信息,让大家看到这两年来我经历的、我正在经历的。我对我所说的一切负责。

从始至终,我会用我的软弱与勇敢,用我的诚实与痛苦,来提出我的问题,来寻找我的答案。

责任编辑: 时方  来源:xianzi的自留地 转载请注明作者、出处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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