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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菁:上山下乡欢迎会上的忆苦饭和教育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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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时间的推移,知青们“反修防修”“闹革命”的狂热很快就被农村生活的艰辛和平淡抹平了,很多知青也回归了一丝理性,有了日渐独立的思考。比如,他们很快颠覆了头脑中对地主先入为主的印象。在下乡前,一提起地主,他们头脑中浮现的就是宣传中黄世仁、刘文彩以及他们的奢靡生活,下乡后,他们看到很多被打成地主的人至今仍住在土坯房中,平素也是粗茶淡饭,才知地主家并不都是大鱼大肉,也只不过在麦收后吃几顿烙饼,过年炖上一锅肉而已。

文革中的红卫兵造反派被轰到农村去,却美其名曰上山下乡,其结果是让这些仅仅高中或初中毕业的年轻人从此离开了校园,断绝了继续汲取知识提升自己的路径,变成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

来到下乡所在地,一般都会给知青们安排阶级教育课,阶级教育的内容,第一是要听村史、队史,以便牢记阶级苦、不忘血泪仇;第二是吃忆苦饭,搞忆苦思甜教育;第三是辨明阶级阵线,认清谁是敌人,谁是朋友,谁是亲人。而这些在同走资派斗争中冲锋陷阵的红卫兵闯将,也将“敢闯、敢斗、敢革命”的斗争精神带到了当地。

在反映上山下乡运动的《风潮荡落》书中,作者记录了当年的一段故事。那是天津知青到达北大荒的欢迎会上,阶级教育如影随形。首先由先期到达的北京上海知青表演“无产阶级革命文艺”节目以示欢迎,他们高声朗诵“天涯何处无芳草,何须马革裹尸还”,表演者意气风发,表现出了扎根边疆的决心。然后由天津知青唱样板戏“红灯记”选段“临行喝妈一碗酒”,引出了满堂喝彩,不过,唱词中的这个“妈”字却使几位女知青眼圈红了,她们想起了远在千里之外的自己的妈妈。

表演环节还未结束,吃“忆苦饭”环节就上场了。只见表演台前摆出了几个大桶,桶里盛满了豆饼和糠团子,据猜测,很可能是直接从猪圈饲料房里挑过来的,换句话说,就是猪食。根据以往经验,在吃忆苦饭时,谁表现得最能吃得下、吃得多,而且吃得快,谁就被认为最具有强烈的革命热忱和革命坚定性。

一位天津知青勉强咽下一口豆饼,就跑到厨房去找水喝,没想到却看到一位上海女知青正在往厨房的泔水缸里仍糠团子,而且把吃到嘴里的糠团子也吐了出来。知青们虽然是半大孩子,却都不傻,很多人都跑出来如法炮制,从台前的桶里争先恐后地抢来忆苦饭,随后就忙不迭地跑到厨房扔掉。只见桶里的忆苦饭快速地减少,可泔水缸里的豆饼糠团却很快冒了尖。

这时,不知是谁大声喊道:“我们在吃忆苦饭,牛鬼蛇神们在吃什么?”文革中,被打成牛鬼蛇神的人很多,常常是家庭出身不好、说过一句话被认为不妥、学术观点被认为错误、吃喝穿戴与众不同、或曾唱过一首什么歌、演过一出什么戏等等,都可以被随意定为牛鬼蛇神。

不久,连队里的牛鬼蛇神们陆续被押到场,随之一溜饭锅摆上台前,锅里有馒头、大碴子饭、高粱米粥等等……知青们以红卫兵的口气命令道:“向毛主席请罪!”。只见牛鬼蛇神们齐刷刷站在毛像前,低着头,机械地背诵着语录。牛鬼蛇神们按部就班,似乎每来一拨知青,都要提出一遍这种要求,他们就要这样操练一遭。因为这就是阶级教育的一项内容,“辨明阶级阵线”。

主持会议的革委会主任向牛鬼蛇神喝到:“向新来的天津知青报自己的狗名!”,只见牛鬼蛇神们熟练地依次报出了自己的姓名及罪名“头衔”。天津知青喝问道:“我们来,你们报嘛态度?”

“欢迎,欢迎。”牛鬼蛇神们纷纷点头。不想红卫兵们却不买账:“我们是革命知青,‘毛主席’的红卫兵,你们欢迎我们,不配!”接着又喝问道:“我们来,你们报嘛态度?”

“不欢迎,不欢迎。”牛鬼蛇神们被骂懵了头,不知错在哪里,只能赶紧改嘴,却不想招来红卫兵的拳脚。“难怪我们在这里吃忆苦饭,你们反而躲在家里吃好的。”知青们义愤填膺,纷纷斥责。

“押出去!”革委会主任一声令下,知青们两人一对,各从两边架起一个牛鬼蛇神,愤愤地直接甩出屋外。屋外的地上,厚厚的雪早已结成了坚硬的冰,被扔出去的牛鬼蛇神重重地摔倒在冰雪地上,惨叫声不绝于耳。两个天津知青,拎起来一个瘦小枯干的小学教师,像甩小鸡似的把他抛出屋外,他被重重地摔在地上。在众人的叫好声中,他们心中升腾起“与人斗其乐无穷”的自豪感。几天后,听说那位教师的一只耳朵被摔聋了,他们却没有一丝后悔之意。

不久,其中的一名知青接到家信,信中说他爷爷被造反派批斗折腾死了,只草草用一领席卷着埋了;他爸爸被遣送回原籍,接受“革命群众”监督改造;他妈妈在厂里挨批斗;他姥姥进了街道办的“学习班”;他弟弟“自愿”到山西插队去了。全家分崩离析,到这时,他才开始反思,他知道家里人都是好人,却遭受到非分的待遇,由此他深深地为自己在欢迎会上的举动感到后悔。他说:“我会懊悔终身”。

这种“阶级教育”的目的就是让知青们和“阶级敌人”主动划清界限,做到“拒腐蚀、永不沾”。如果牛鬼蛇神们朝他们一笑,他们就要琢磨一下这笑里包含的意义,如果牛鬼蛇神们送他们一些吃食,他们第一反应就是这里面是否有毒,是不是“裹着糖衣的炮弹”。

随着时间的推移,知青们“反修防修”“闹革命”的狂热很快就被农村生活的艰辛和平淡抹平了,很多知青也回归了一丝理性,有了日渐独立的思考。比如,他们很快颠覆了头脑中对地主先入为主的印象。在下乡前,一提起地主,他们头脑中浮现的就是宣传中黄世仁刘文彩以及他们的奢靡生活,下乡后,他们看到很多被打成地主的人至今仍住在土坯房中,平素也是粗茶淡饭,才知地主家并不都是大鱼大肉,也只不过在麦收后吃几顿烙饼,过年炖上一锅肉而已。

 

责任编辑: 江一  来源:中文大纪元 转载请注明作者、出处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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