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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斌:余英时先生谈中国梦和爱国主义

—余英时先生最值得我们纪念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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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英时:我没有“中国梦”,有的只是人类的梦,我的“梦”就是大家平平安安,要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这样的社会才是我的梦。我没有要中国非常强大,凌驾于世界,这是中国人的虚荣心作祟。这种民族主义不是好东西,中共现在唯一能利用、有号召力的就是这点。民族主义应该只有被侵略时才应该有,那是为了让大家团结起来抵抗外侮。

余英时:警惕文革一套借民族主义还魂

“21世纪中国史学泰斗”余英时先生于8月1日辞世,享年91岁(唐奖提供)

这几天,许多媒体都刊登了纪念余先生的文章。我以为,余先生作为泰斗级的史学大家,其学术成果当然值得我们纪念,但在中共已成为文明世界最大威胁,全世界尤其是西方国家都在重新认识和围堵中共的今天,余先生最值得我们纪念的是他对中共一贯如一的清醒认识以及自始至终反对中共的态度!

了解余先生的人都知道,他一生反共,从未改变过立场。“六四”后,他立志不再踏入中国大陆一步,他确实做到了。

2018年在接受台媒《今周刊》专访时,余先生表示,台湾决不能因威吓利诱,向中共屈服,必须全力保卫民主自由的体制。他认为,在中美贸易战下,“中国内部矛盾越来越厉害,不要把它(中共)看成千秋万世不会动摇的,它(中共)一直在为自己掘坟墓”。

2019年,余先生曾在台湾政治大学“罗家伦国际汉学讲堂”以录影方式演讲时表示,香港中学生和大学生是反抗共产党最强烈的一群,也得到台湾社会的支持;同时他指出中共对台统战无所不在,他看到部分台湾媒体已几乎变成《人民日报》的台湾版,“统战”无所不在,如果没有相当的人文修养,根本看不出共产党的手法和背后用意。

余先生之所以能对中共有着如此清醒的认识,始终如一反共,按曾受教于他的杨怀康先生在《余英时科学反共》一文中的分析,“是从自身经验出发,用事实求证,确定共产主义既有悖人性亦不合国情,非反不可”。余先生在生前出版的最后一本著作《余英时回忆录》中曾以一章“共产主义与抗日战争”,剖析自己认识共产主义的过程,包括童年时期家乡安徽潜山发生的“新四军”(共军)屠杀三百乡民的“二一五事件”;青少年时期又目睹族兄遭新四军杀害的尸体等等。这段经历可视为对杨怀康先生上述分析的印证。

余先生生前多次接受过媒体的采访。在我读过的关于余先生的媒体报导中,印象最深的莫过于2013年8月17日在其普林斯顿寓所对他的那次专访,余先生畅谈了他对“中国梦”与中国未来的看法,对中国现行体制提出了犀利的批评,但他对中国前途并不悲观,并坚信中国传统文化不会消失,总有一天会回归文明的主流。

我想,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情境下,重温一下余先生当年充满智慧的言论,不失为是对他最好的纪念。

以下为2013年采访余英时的摘要:

问:近年来“中国崛起”似乎是海内外共同的看法,就您的观察,中国是不是真正的崛起了?中国现状究竟应该如何看待?

答:我不认为中国真正崛起了,中共政权也不可能长期维持,政治制度一定要有变革。中国大陆现在贫富悬殊情况严重。沿海一带上亿人发财,但大都是跟共产党官员有密切关系的人,不是其家人就是亲友。所谓“肥水不落外人田”。不知道有多少共产党贪官,都把太太子女送到海外,也不知有多少钱存到海外,如果他们对自己的政权有信心,就不会这样做。

中共维稳费预算近年已超越军费,两会期间,北京动员80万人安保维稳,更有异见人士被多人带离京城去外地“公费旅行”。我表妹是“天安门母亲”,每次有人看望她或有什么风吹草动,一家人就被送去福州、杭州等地旅行,一去就一二十天,陪伴他们的官员也很高兴,一起免费旅游。这也是维稳费为何支出如此巨大的原因。这样的社会能维持长久吗?任何有常识的人,都知道这是不可能长久的。

我相信中共政权将来是有变化的,总有一天维持不下去。

问:您说不看好习近平的“中国梦”,您看好习近平的领导能力吗?习李体制面临最大的挑战是什么?

答:不少人对习李体制有期待,其实能有什么期待,(习李等)只是喊喊口号而已。他们有个调查,访问了几千人,结果大约百分之七八十的人不承认共产党执政,本来他们以为大家会热烈响应,结果恰恰相反,只好不了了之,不敢公开。但仍然有部分资料漏出来,被香港杂志发表。这反映一个很大问题,大家对共产党没有信心。

中国的贪污腐败现象太普遍了,很多有钱人都跑到外国,都在国外留了后路。有的人虽然留在中国工作,但有护照在手,准备随时可以走。这就表示,他们并不认同共产党,并没有认为中国有一个梦可以把他们留下来继续工作。中共目前是集体世袭制度,108个太子党拥有万亿财富,操控168家国企。

另一方面,贪官每年逃出来的人数上万,很多钱都流出来,抓到的虽然不少,但毕竟是小部分,像这样的人是否认同中国梦?如果喊的口号连自己都不相信,什么伟大社会?某些海外华人,可能因为民族主义情绪表示认同,但真正了解中共现实情况的人不会认同。

问:那么,您的“中国梦”是什么?

答:我没有“中国梦”,有的只是人类的梦,我的“梦”就是大家平平安安,要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这样的社会才是我的梦。我没有要中国非常强大,凌驾于世界,这是中国人的虚荣心作祟。这种民族主义不是好东西,中共现在唯一能利用、有号召力的就是这点。民族主义应该只有被侵略时才应该有,那是为了让大家团结起来抵抗外侮。

我们看全世界最提倡民族主义的德国与日本,最后都没有好下场。可是,现在一些人很受民族主义影响,认为一百多年来被人欺负,希望“站起来”,让别人看到你就要膜拜,非要到这地步才能满足,那恐怕会走上自我“毁灭之路”。

问:您追求自由、民主、人权的普世价值。随着中国崛起与您的年龄增长,中国想尽办法劝您回去,虽然您常公开批评中共政策,但大部分作品已在中国出版。许多海外的中国知识人,年老时都有怀乡与文化归属的情怀,您坚持不回中国吗?

答:第一我不喜欢热闹,如果我回去,到处开座谈会、演讲,我受不了,我现在也不谈政治。第二基本上是价值问题,这与六四无关。但要我否定自己所有一切才能回去,并不心安理得,我首先就看不起自己了。

我去不去大陆不重要,我不去还好,至少有一个人、而且我相信不止一人,让人知道有人这么做,而且这人还活着,不是非回大陆才能吃饭,这还是有意义的。

美国给我最大的自由,生活在一个自由的世界,我不要求别人跟我的看法一样,别人跟我的看法一样,我并不特别高兴,每个人都应有自己的看法和观点。

问:若中共放弃一党专制,您会否考虑回大陆?

答:如果中共放弃一党专制,我马上去。

问:六四与文革是中共至今不愿面对的难堪,也是不能动摇的统治基础。但北京当局对这个历史伤痕始终不愿认真面对,您看六四能平反吗?

答:我认为六四不存在“平反”的问题,只要中共政权存在的一天,他们永远不会面对六四问题,否则他们就垮台了,而且六四也不应叫“平反”。

问:您为什么坚持反共?您对中国前途还乐观吗?

答:我的看法从19岁就形成了,但我不是为了反共而反共。我对中国前途并不悲观,中国传统文化不会消失,中国有些东西是生了根的,如祭祖、同乡会等“老东西”,还有温柔敦厚、人情味等,我相信慢慢还会回来。将来我们还要过正常生活,现在斗争太多,尤其共产党一天到晚讲阶级门争,但相信共产党不会永远存在,将来总有一天会回归文明的主流。

问:各国与中共打交道时,似乎都担心万一中共垮台,中国不稳会带来灾难……

答:对,但大家把维稳不成的后果看的很严重,我觉得中共所谓的维稳,目的是在共产党不要失去政权。可是我觉得中国不会大乱,只是慢慢地不听中央指挥的情况。现在,不会让中共得心应手地使用暴力统治。所以中共所谓的维稳是夸张的,认为没有中共,中国就会亡了,就会乱了,但没有这么可怕。

最后,我想引用杨怀康先生的一段话作为这篇短文的结尾:“展望未来,余先生是乐观的。他的乐观植根于如泥潭流沙般韧力无穷的中国文化。这个文化将让共产党慢慢地陷下去,如流沙般崩溃。”

余先生千古!

责任编辑: 江一  来源:大纪元 转载请注明作者、出处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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