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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江琳:我所知道的疫情中的阿米什人 生活和选择【阿波罗网特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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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下这篇记事,并不意味着我赞同或反对阿米绪人和门诺派的选择。我只是想,阿米绪人和门诺派的宗教理念和特殊生活方式,他们因应疫情等灾难的态度,值得我们思考,值得我们反观自身。

回到旧时光——密苏里州阿米什村落之旅_Amish

十六世纪欧洲宗教改革运动中诞生了一个称之为再洗礼派的基督教新教流派。在遭受天主教和其他新教流派排斥迫害的处境中,十六世纪中叶,有一支再洗礼派在荷兰出现,叫做门诺派。他们坚持自己对圣经的理解和解释,遵从圣经中阐述的仪轨和禁忌,恪守传统生活方式。后来,他们中有一支更为严谨、更严守传统的人分离出来,另外组成一派,即阿米绪。阿米绪人比门诺派更保守。他们都受到天主教和其他新教教派的排斥迫害,在欧洲渐渐式微,但他们中有些人来到了北美,享受到了北美新大陆的广袤空间和宽松制度、共存理念,得到和平生存和稳定发展的机会。阿米绪人和门诺派在北美经常居住得比较接近,宗教理念和生活方式也很接近,成员之间甚至有所来往流动。阿米绪中比较亲和现代技术的人,会加入门诺派教会;而门诺派中对传统有更高自我要求的人,会加入阿米绪。外人经常区分不出,看到他们的黑色小马车就一律认为是阿米绪。现在,在美国大约有35万阿米绪人,有65万多门诺派教徒,总共超过一百万人。他们大多是农夫,和其他美国农民(他们一概称之为English)生活在一起。美国最大的阿米绪和门诺派居住地是宾夕法尼亚州。

我现在刚好是居住在宾夕法尼亚州。开车出镇,几分钟后就来到了乡村,即著名的宾夕法尼亚州阿米绪居住地区。其实在这里看到的中世纪欧洲服饰的人们,和他们标志性的黑色小马车,很多是门诺派,但对于外人来说,他们之间没有大的区别。

2020年2月,新冠病毒疫情突然袭击美国,人心惶惶。政府下令,除了生活必需的商店外,其他宗教场所、商业、学校等一律关闭。大多数政府办公室,银行等等都关闭了。但是,政府和机关工作人员仍然是有工资可拿的。受打击最大的是小商店,一天不开门就一天没有收入。那么,门诺派和阿米绪人,他们是怎样度过疫情的呢?

玛丽安和她的花店

我每个星期买一次菜,星期五或星期六,附近的农夫市场每周只开这两天,开车要半个小时。跑这么远买菜的原因之一,是在家里関了一个星期后,我必须到乡下透透气。宾夕法尼亚的阿米绪乡村景色,是我一辈子看到过的最美丽的乡村。开车在乡间,非常地“疗愈”。我在门诺派或阿米绪人那里买蔬菜瓜果和肉蛋制品,都是本地农产品,不仅便宜而且新鲜。他们的肉蛋制品生产过程中不用抗生素和生长激素,不用动物饲料。他们很多人甚至不用收银机或计算器,仍然心算价格。

记得宣布全部关闭后第一次买菜,气氛非常恐慌。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新冠病毒到底厉害到什么程度。那时天气还很冷,宾州的早晨寒气凌厉,农夫市场关闭了室内,所有菜商全部移到室外空地上。为了保持六英尺“社交距离”,人们的举止行为都变得犹犹豫豫,就像发生了什么令人悲伤的事情一样。

回家的时候,我路过了门诺派的学校。他们的学校都只有一个教室,学校就是一栋简单的房子。我突然发现玛丽安和她的女儿从学校出来,连忙停车,打个招呼。玛丽安是我认识多年的门诺派教徒,她家就在我必经的乡间公路边。她那一个大家庭都是农夫,一家三代人,男人们种一大片地,玉米大豆等等,还养著一些牲口。她在公路边建了两个大暖房,育花秧菜秧,和她的老妈妈一起,还有几个小女孩,每年春天卖花和菜秧。我每年都要在她那里买育好的花秧。

我知道,此刻,她的两个大暖房里已经准备了满满的各色花秧和蔬果秧苗,等待两个星期后天气暖和一点就开卖,到春末前暖房就卖空了,她的花店就宣布关门,每年她就只做这半个季节的生意。她的花房在乡间公路边,没有招牌没有广告,声誉全靠口口相传,顾客都是回头熟客。

然而,疫情之下,政府宣布关闭商店,只有“必需”的商家才能豁免。她的花房,显然不在必需之列。

玛丽安跟我打了个招呼,说的第一句话是:“你今年还到我这里来买花吗?我的花房都准备好了。”她的表情,看得出非常焦急。

我回答说,我会来的,照样买花,照样种花,过几天暖和一点我就来,我相信,其他人也一定会来买花的。

她的花房,那年照样卖空了。因为是在乡间,不是在城镇里,政府看不见。而我们这些顾客,疫情之下仍然要种花养花的。

疫情下的生活和选择

阿米绪和门诺派作为基督教的教派,却并没有自上而下的完整组织结构。全世界的阿米绪人或门诺派是用他们对圣经的理解、特殊的教会活动风格和特殊的生活方式来互相认同的。他们不存在一个阿米绪人中央或门诺派中央。当他们遇到问题的时候,他们不能指望从上级组织或一个权威人士那里获得指导或指示,他们必须诉诸于自己对于圣经的理解,在社区范围内,自己做出选择和决定,和周围的社区交流和互相参考。

在2020年美国政府下令关闭社会上大部分活动时,我们周围的门诺派和阿米绪人也必须遵守规定,关闭了学校,停止了教堂活动。好在农田里的劳作是符合社交距离规定的,仍然可以进行,但是所有的商店都关门了。

很快,他们发现这样的关闭令是他们无法接受的。首先是教会的活动。阿米绪人和门诺派早期在欧洲遭受残酷迫害,他们的教会活动甚至会招来杀身之祸的时候,他们也没有屈服过,仍然在密林中或山洞里,偷偷地举行教会活动。他们是一家一家散居的农户,教会活动是他们最主要的社交机会,也是他们维持家庭关系和社区内部关系的主要场合,是他们维系和传承基督教价值观和他们独特生活方式的主要途径。关闭教会活动,等于断了他们的文化活力之源。

他们的学校是自治的,所有的孩子在学校里学习到16岁,学的都是他们自己认为有益有用的读写和计算技能。1972年美国联邦最高法院在历史性的裁决中给阿米绪人和门诺派以特殊的豁免,让他们以宗教自由的名义免于各州强制性义务教育的约束。疫情之下,所有学校强制性的关闭,也是他们不能忍受的。

他们视劳动和工作为一种宗教要求,是上帝教育他们要这样生活,不劳动不工作对于他们来说是不可想象的生活。他们不愿意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

于是,他们在社区的范围内展开讨论,在防疫和自由生活方式之间,衡量得失,做出选择。

疫情爆发三个月后,到2020年5月,他们已经恢复了教会活动,开放了学校,恢复了自己的商店,基本上回归了疫情之前的社区生活方式。

他们从来也不是完全封闭的人群,和其他人是有往来的,于是新冠病毒进入了他们的家庭和社区。他们发病后寻求医疗,但是当得知住院就要隔离,连家人都不能相见的时候,他们认为这样做是不可接受的,拒绝住院。他们宁可在家里生病,在家人的照顾下。

在他们的教堂活动中,有一道领圣餐的仪式,所有领圣餐的人要在同一个杯子里喝一口象征耶稣之血的葡萄酒。他们坚持这样做,代价是一人感染,人人传染。

这样,新冠病毒严重地感染了阿米绪和门诺派的社区。但是他们并没有向政府提出紧急求助。在他们当中,到底有多少人是感染新冠病毒发生重症而死亡的,恐怕政府永远不会掌握数据。看过电影《Witness》的想必都记得,政府对阿米绪人敬而远之,没事不去打搅,这是宾夕法尼亚的传统。不过,美国的统计证明,新冠病毒肺炎造成死亡大多是有肥胖症糖尿病心脏病的人和老人。肥胖症糖尿病是美国的国家性疾病,阿米绪人及门诺派中却非常少见,因为他们从小到老都要劳动,吃很健康的食品。

当地卫生官员估计,宾夕法尼亚的阿米绪人和门诺派90%的家庭都感染了病毒,一人感染全家传染。如今,阿米绪人和门诺派很可能是全世界最先实现群体免疫的人群。他们现在早已完全开放了。阿米绪人的一位代表说,他们拒绝疫苗。但是他们并不反对别人注射,而是感激别人注射了,这样大家都可以开放。他们还说,2020和2021年是他们经济上从来没有过的好年份,因为其他人的商店及商业活动都关门后,他们始终开着,生意就特别好。

阿米绪人的一位代表说,阿米绪人和门诺派从来不喜欢政府。三样东西是阿米绪人和门诺派不喜欢的:不喜欢政府来强行干预我们的生活方式;不喜欢政府统制的公共教育系统;不喜欢政府强力管制的公共卫生保健系统。

写下这篇记事,并不意味着我赞同或反对阿米绪人和门诺派的选择。我只是想,阿米绪人和门诺派的宗教理念和特殊生活方式,他们因应疫情等灾难的态度,值得我们思考,值得我们反观自身。

疫苗风险之争

在是否注射疫苗的问题上,美国民众中,美国政府和部分民众之间,存在十分紧张的分歧。这种分歧的焦点是,政府等权力部门是否应该强制民众注射疫苗,是否有权惩罚拒绝注射疫苗的人。

然而,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对我来说,首先必须厘清的问题是,疫苗是否有风险,这种分享是否危及生命。这一问题的相关信息必须清楚并且得到自由充分的流通,才谈得上对选择问题的正当决定。

若干天前我在推特上看到了这张信息图:

从图上列出的二维码,可以登录台湾CDC的官网。台湾CDC对注射疫苗后的不良事件有一个定义:“接种疫苗者在接种疫苗之后任何时间所出现任何身体上的不良情况。这些事件发生在疫苗接种之后,但不代表就是接种疫苗造成。”“在接种疫苗后所出现的身体上的不良情形,即使不确定是否为疫苗所导致,但无其他明确原因可以解释,因而怀疑或无法排除与接种疫苗具关联性的,就可以通报疫苗不良事件。”

我认为台湾CDC的这种态度和做法是严肃的,诚实的,科学的,负责任的。相比之下,美国在疫苗之前统计新冠病毒感染的死亡数字,把凡是检验出病毒的任何死亡都统计为新冠疫情的死亡。他们甚至为一个车祸死亡者做了新冠检测,以检测结果阳性为理由而统计为疫情死亡。连死者家属都无法理解而表示愤怒。人们难免会猜测这样的统计方法有经济上和政治上的动机,偏离了疫情的真相。

在推行疫苗之后,对疫苗造成的反应却没有这样激进的统计和讨论。美国政府和医疗系统造成了一种舆论气氛,免谈疫苗风险。是否接种,是否赞成政府强制接种,成为最新的“政治正确”。疫苗问题上言论不自由,真相不透明,选择的分歧就会变成对抗。事实上,我和我的朋友们打过疫苗后,从亲身经历明白,疫苗有风险,这种风险中包括危及生命的症状。

同时,长久以来流传的某些药物如羟氯喹、伊维菌素等对治疗新冠感染有效的消息,一直得不到美国政府和相关部门的正面对待。川普总统在抗疫初期呼吁,让感染新冠病毒的人自愿试用这类药物,“因为他们这样做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但是这一呼吁遭到国家管制下的相关系统有形无形的抵制。这种令人无法理解的现象,使得美国医疗系统和医生的信誉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损害。

人们从阿米绪和门诺派社区的态度,看到了传统社区民众和医生形成有机联系的合理性。传统医生和病人及家属的关系,是互相知根知底而休戚相关的关系。现代美国医疗系统被政府管制部门和保险公司双重约束,对医生的管理和管制,使得临床医生不能也不敢视病人为家人,和病人一起抵抗疾病。临床医生不得不严重依赖于标准检测、标准诊断、标准处方,病人只有接受和拒绝两个选择。这就是阿米绪和门诺派社区不喜欢政府管制的医疗系统的原因。

责任编辑: zhongkang  来源:阿波罗网来稿首发 转载请注明作者、出处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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