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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玥:白纸抗议集结的三股力量:理解中国2022社运抗争局限与革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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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在很多地区(如纽约、伦敦、多伦多、温哥华等地)的团结运动中,现场抗议不仅出现了大量涵盖国内女性、性少数、劳工、新疆等多元议题的口号或示威板,在活动组织方面也强化了对多元群体/议题的尊重和关注,这尤其体现在对新疆集中营议题的特别关注。在各地爆发白纸抗议后,海外的离散中国留学生社群曾根据国内多地的抗议,整理出相对温和且可令国内运动更为聚焦的"4个诉求"──(1)允许公开悼念(2)结束清零政策(3)释放维权人士(4)保障公民权利──这些温和诉求希望给国内的抗争者争取更多的安全空间,因此并没有强烈的政治化倾向,这也看出这波海外团结运动以国内运动为中心的取向。但随著海外中国社群更多的讨论和社群间对新疆议题的相互教育,作为运动起点、乌鲁木齐大火里受害最重者,维吾尔人遭遇与声音也开始在集会上被重点强调,因此海外抗争者社群也出现了增加第5个诉求的倡议:"停止种族迫害"或"关闭新疆集中营"

这一系列进步性的新生实践,或许暂时代表不了整个海外团结运动的全貌,但这种与国内议题相联结的进步性动员和倡议,显然正在重塑一种新的海外离散社群的反抗政治。

4.封控抗议潮的局限性

回到本文要处理的核心问题,我们该如何理解和回应本次封控抗议潮的局限性,又如何看待本次运动潮的迅速褪去?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要将这场抗议潮理解为三个运动的原因:即便这是一个起初有着共同诉求——反封控——的跨阶级跨地域的运动,但是自运动发生后,其后续发展和动员完全是三种不同的模式,而这恰恰是封控抗议潮的运动困境所在。

以城市广场或高校为基地的城市居民/学生运动,在后续发展中基本不再与工人社区的反抗产生联结。这并不是要否认前者在运动上政治化或激进化转向的价值,而是这种脱节凸显了当下中国整个民间运动完全缺乏跨阶层跨群体间有效的基础建设(infrastructure)

这场封控抗议潮确实展现了中国民众新生反抗运动革命性的一面,但民间社会整体长期存在的碎片化、孤立性并没有在这场运动看到有实质解决方案。自2013年以来,公民社会和NGO团体加倍遭受重创,多数民间网络分崩瓦解,整个维稳体制也在不断地完善和加强。即便当下社会危机正在不断累积,但是群体间的联动对话和政治动员的基础建设并不存在。在彼此独立的本土抗争中,不同社群或许仍可从彼此中吸收运动资源;但若跨群体、甚至本社群内部都缺乏对话、没有协同的联动机制──尤其是城市受教育群体与工人阶级之间若没有连动,彼此就无法互为呼应、作为可持续的组织力量介入政治对话──在面对当局动用成熟且极具针对性的维稳机器打压下,整个运动浪潮并不乐见能够持续多久。

缺乏政治基础建设和民间网路的连结,并不是只在此次抗议潮中才出现的问题。但如果我们希望未来能延续这次抗议潮所打开的新政治图景,所有行动者都有必要严肃面对和反思民间社会基础建设的困境,在本土试图建立跨阶层的对话和协同网路,在海外开拓新的团结实践──否则中国永远不会缺少"抗议",但社会却难以凝聚出足以改变时代的"运动"机会。所以,关于民间基础建设的问题——如何在本土民间社群中建立不再以NGO为主体(已被严重打压和限制)的社群网络和跨阶层的对话/协同体制,必须在未来的政治化运动中重点考量。

在本文的讨论中,我们额外特别强调工人群体动员的重要性,并非是从道义或策略上的一厢情愿,而是从中国农民工激进的抗争历史和背后所映射的社会分配不公的资本主义体制问题看到,缺乏对民生议题的关注和对工人阶级的动员和联合,任何中国反抗运动都难以抵抗日愈加固的维稳体制和国家主义霸权意识,并形成有效的运动积累。

此外,支援和强化新生代离散社群的组织工作也将是未来海外团结运动的核心。尽管此次海外声援运动,跳出了传统民运的动员和倡议模式,开启了一些新的进步性探索,但是困境依旧存在——当下以留学生为主的新生代离散社群,缺乏在国内生活的经验和国内本土运动社群的联结,而海外的运动范式和话语框架与国内运动处境存在一定的政治张力。海外新生代离散社群如何定义自身相对于国内本土抗争的运动位置仍然是个未解难题,这是八九一代的海外民运与国内运动渐行渐远的核心原因之一。尤其是当下西方大国整体与中国对立的国际环境下,如何减少对他国政党的政治依赖和避免自上而下的倡议模式,同时又能对海内外的中国社群进行充分的草根赋权,这显然是摆在新生代海外离散社群面前核心的困境。

当下,我们着实很难断定一个真正有效的海外团结运动应该如何发展,但这次抗议潮至少提出了个另一个新的问题:海外离散社群未来应如何建立一个以中国新生代进步行动者为主体、以中国本土议题为倡议核心、联结国内运动且串联海外民间社会团体为侧重的团结运动?

左玥(2022.12.23)

注释

[1]个别城市推出的消费券政策,也对劳动者处境几无改善。消费券额度小、以消费为导向且需要满足一定门槛。

[2]以美团为例,据美团财报显示,2019年末,美团注册骑手总数398万,2020年底,通过美团获得收入的骑手数量更是达到950万。

[3]事实上,康乐村等地的"冲卡"反封控的抗争自11月5日开始就零星不断的发生,在11月14日晚达到高潮,数百上千外来务工者冲出封控区上街抗议,冲出警戒线,集体上街抗议管控措施,并推翻警车。

[4]彭立发的完整口号为"不要核酸要吃饭,不要封控要自由,不要谎言要尊严,不要文革要改革,不要领袖要选票,不做奴才做公民",在实际抗议时,有地区是呼喊完整口号,也有基于其口号范式缩略为"不要核酸要自由";不同城市也进行创新,如广州的口号"不要围观要加入,不要躺平要上班,不要躺平要上学"等。

[5]中国工人维权和罢工长期存在,但是由于政治审查和官方打压等缘故,也包括工人议题本身缺乏可见度的问题,这些抗议长期处于不可见的处境,尽管在数量上并不少。几乎在全国各个城市或工业区长期都有零散自发的工人抗议。

[6]广州海珠广场的白纸抗议消匿后,11月28日后,在海珠区多个城中村,如沥滘村、后滘村等城中村,均继续出现了集体性的工人反封控抗议,甚至掀翻警察,警方发射催泪弹,部分抗议工人被捕。

责任编辑: 李广松  来源:Matters 转载请注明作者、出处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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