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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是永恒的,直到它烟消云散:最后一代苏联人

许多人都说起过类似的经历,他们深切感受过苏联制度的永久性和不变性,它的崩溃完全出乎人们的意料。然而,马卡列维奇和许多苏联人也很快发现了另一件特别古怪的事情——尽管崩溃来得突然,但他们发现自己对它早有准备。在那些年月里,这种奇特的悖论愈发明显。尽管这种制度的崩溃在降临之前是不可想象的事,但当它真正发生时,却又如此情理之中。

对语言、知识、意义和人格的假设是这种观点的基础,但那些假设本身就有问题。在这种观点中,语言的唯一功能就是指向世界并陈述有关世界的事实。因此基于这种见解的理论将语言划为"编码"(官方的或公开的、隐藏的或私密的文本)。这种观点认为,知识先于话语而存在。话语反映知识,而不生产知识。因此,意义是说话者在说话之前、在头脑中完全形成的一种心理状态,说话者是一个统一的独立个体,具有"独特的自我构成"意识和"统一的说话自我",其真实的声音可以被隐藏或显露。

述行

为了更好理解晚期社会主义及其悖论,我们需要摆脱这些有问题的假设,转而研究那些生活在该制度中的人们如何参与、阐释和创造他们的现实。这本书思考在苏联日常生活中流传的话语和知识形式。它们并非固定不变的编码,而是永远不会被事先完全知道的过程。

许多语言理论都集中在语言的积极性和过程性方面。例如,符拉什诺夫(Voloshinov)强调,语言的使用涉及到一个情境过程(situated process),在这个过程中,意义被生产出来,而不是简单的反映或交流。巴赫金也批判道,有些语言模型假定孤立且有边界的意识,但它们忽略了构成事件的持续和能动过程。他认为,这种模型只能把事件转录为一个已完成的静态事实,"代价是失去了那些在事件仍在完成的时刻产生的实际创造性力量,即牺牲了事件中鲜活的、不能抹出的参与者"。

相反,巴赫金等人的语言模型将说话的自我理解为"声音"("voice"),它从来不受限制,也不静止,而总是处在"对话"中,因为说话意味着存在多种声音,这些声音不是"自我封闭或彼此失聪"的状态,而是"不断听到对方的声音,相互呼唤,相互反映"。

语言的生产性也关乎约翰·奥斯汀(John Austin)对"述行"(performatives)的分析。奥斯汀在言语行为理论中认为,除了陈述某事物(呈现事实或描述现实,如"天冷了"、"我的名字叫乔")的"述事"(constative)语词外,语言还包括一大类"做事"的语词,也就是"述行"的语词,比如法官在法庭上宣告"有罪!"或者在一个下水仪式上"我把这艘船命名为伊丽莎白女王号",又或者"我跟你赌六便士,明天会下雨"——这些语词执行了一个改变社会现实的行为,而不单单描述了这个现实。奥斯汀称这一类话语为"述行"。"述事"语词传达的是意义,可以真实,也可以虚假;"述行"语词传递的是"力量"(force),不能说它真实还是虚假,只能说它恰当与否。

奥斯汀指出,使语词成为"述行"语词的不是说话者的意图(intention),而是围绕话语的公认惯习(conventions)——合适的人在合适的情况下说出合适的话,以获得公认的结果。如果没有这些"公约",无论说话者的意图如何,"述行"都不能实现。相反,如果"公约"有效,那么无论说话者的意图是什么,"述行"都会成功。

在此,"意图"的问题是核心。根据我们对上述模型的批判性评估,这些模型认为话语中的意义是一种心理状态,预先存在于说话的行为中。例如,像宣誓这样的言语行为不一定是一种心理状态。如果一个人在法庭上宣誓说真话,尽管他在内心计划隐瞒真相,但这并不影响宣誓的有效性,也不能让说谎的人在被揭穿之时豁免于法律的惩罚。换句话说,这种言语行为在法律、规则或习俗中的约束力并不取决于说话者是否在宣誓时说"真话"。

在对言语行为理论的批判性解读中,德里达(Derrida)进一步推动了奥斯汀的观点。他认为,使"述行"成功的不是说话者的意图,而是言语行为的惯习。言语行为的约定性意味着它必须遵照公认的"编码"或"可重复"的模式,也就是说,它必须能够在一种无穷无尽的语境中被重复引用。然而,我们不可能穷尽对语境的认识。

由于言语行为的引用性(citationality)和语境的不确定性,任何特定言语行为的意义都不可能在事先完全确定。每个言语行为都可以以不可预知的方式与语境脱节,实现预先没有打算的效果和意义。德里达认为,言语行为与语境断裂的潜力是"述行"力量的构成要素。德里达的论点强调了严格受控和复制的规范和惯习,也承认变化和不可预测性的可能性。同时,德里达通过将讨论限制在话语的符号学层面,淡化了外部社会习俗、制度和权力关系在构成传统话语表达力中的作用。

责任编辑: 李安达  来源:结绳志 转载请注明作者、出处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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