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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声说话:我所经历的恐怖袭击

一、

2014年-2016年,在欧洲驻外的我,经历了彼时ISIS恐怖袭击最为黑暗的一段时间。

2015年1月7日,法国巴黎《查理周刊》遭到血洗,世界震惊。

2015年11月13日深夜,巴黎包括音乐厅、体育馆、餐厅等多地再次发生系列恐怖袭击,共造成来自26个国家的127人死亡,数百人受伤。后来的调查显示,参加袭击的恐怖分子基本上都来自布鲁塞尔的莫伦贝克区。

2016年3月22日早上,我刚到办公室不久,就发现了不远处欧盟总部的异样,大批警察集结在地铁站附近,封锁了大片街区。

当天早上8:00,在布鲁塞尔机场发生两次爆炸,造成多人伤亡。随后9:11在欧盟总部附近的地铁站发生了第三次爆炸袭击,共造成32名受害者死亡,至少340人受伤。这次连环爆炸案是比利时历史上最严重的恐怖袭击。

那个地铁站是我每次出门坐地铁必经过的车站,那天我正好没有乘坐地铁。看到新闻后我的第一反应是给妻子打电话,就在半个多小时前,她刚刚乘坐地铁经过了事发的地铁站,听到她平安的声音我紧绷的神经才松了下来。

一个月后,从戒严的机场里,我们结束了任期离开了欧洲。

去年,我在网上看到了一位前辈记者独立制作的纪录片《陌生人》。在开头她说西班牙马德里兰布拉大道的恐怖袭击事件发生时她的丈夫正在外面,那种对亲人安危的担心,我深有感触。

袭击发生后,一位三岁的遇难者男孩父亲恳求人们寻找真相,让这位原本已经离开的记者决定重返新闻现场。“我是欧洲的陌生人,但我是那个受过训练的人,20年的职业训练教给我寻找真相。”

9年前,我也有过这样的想法。我当时所在的城市是欧洲的“心脏“,欧盟总部所在地,却也是欧洲本土化恐怖分子比例最高的地方。大多数恐怖分子都来自于这里。我禁不住要问,为什么?

说实话,那个时候我也是一个欧洲的陌生人,对于发生这种残酷恐怖的袭击难以理解。我想要努力从一个外来人的视角探究到底发生了什么。这种动力催使我走向我不熟悉的领域,去试图了解和文化、语言、世界观完全不同的一群人的世界。

三、

我花了三个多月在比利时的大街小巷采访,去到了他们的社区、学校、清真寺;去到了法院、政府、和研究机构,写了一篇最终没有能够“被批准”发表的调查报道:《欧洲“穆二代”缘何变成“恐怖分子”?》

我今天重新从电脑存档中找了出来,想看一下当时自己的探索,报道的导语是这么写的:整个欧洲社会陷入惊恐和焦虑之中,一个不愿被各国正视却又无法回避的事实正刺痛欧洲人的神经。为何这些在欧洲“土生土长”的穆斯林青年会变成冷酷残暴的“圣战斗士”和“恐怖分子”?欧洲社会,亟需一场集体的反思。

我现在还很清楚的记得当时在一家摩洛哥餐厅里,我们遇到了一位友善却不多话的老头。后来我们才知道,他居然是这个区的区长。一天晚上,透过妻子的翻译,我们有了深入的交流,后来成为了报道中的一部分。我把它摘录如下:

(小标题)在歧视中奋争的劳工之子

深夜,布鲁塞尔市中心一家摩洛哥餐厅,54岁的比利时人穆罕默德·杰布很长时间一言不发,只是低头喝着杯中的咖啡。

窗外,不时开过响着刺耳警笛声的警车。餐厅的位置正处于一个摩洛哥与土耳其穆斯林的主要聚集区,几个月来几乎全布鲁塞尔的警察都在这里“蹲守”,原因不言自明。

“你知道为什么布鲁塞尔的穆斯林都聚集在这个区?”杰布突然抬起头问记者。

_“很多布鲁塞尔人会认为,穆斯林喜欢抱团群居_,将自己与外界隔绝。”杰布摇摇头,“但是,他们不知道,当初最早的穆斯林移民来到这个城市的时候,大多数区政府拒绝给他们居住许可,因为他们认为我们不属于这里。所以当这个区愿意接收我们的时候,大量的穆斯林便蜂拥而来,久而久之就形成了穆斯林的聚集区。”

杰布说,穆斯林移民在布鲁塞尔大规模出现是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当时刚从战争阴影中走出来的欧洲百废待兴,对低技术劳工有着大量的需求,因而西欧各国政府接连与土耳其、摩洛哥、突尼斯、阿尔及利亚等国签署了劳工协议,数以万计的劳工从这些国家涌入西欧。

1954年,杰布的父亲就这样跟随者“打工大军”从摩洛哥来到了比利时,在一个建筑工地上从事最辛苦和低等的劳动。两年后,父亲将家人从摩洛哥接到了比利时,那时杰布只有五岁。

杰布先是在一所教会学校学习,后来又转入一家由政府办的社区学校,他学习非常刻苦,成绩在班里经常名列前茅。

然而在杰布看来,当地政府从一开始就不希望像他们这样的劳工孩子和当地孩子一起读书。“你知道为什么比利时政府会允许父亲将我们带来这里?因为他们希望在我父亲老了之后,我可以继续接替他去做那些最低等的苦力活。”

责任编辑: 李广松  来源:小小声说话 转载请注明作者、出处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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