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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孕女工的困境:不只是怀胎之苦,而是整个生育条件的恶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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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玩具厂的女工表示,自己是二胎已经28周仍在上班。厂里有八个人上班,有三个孕妇,而且都是二胎。最近厂里忙,所以晚上要加班。在晚上,工人们都把孩子接到工厂里来照看(来源)。

女工带孩子在玩具厂内劳作

在化工厂的另一位女工发布的视频中提到,由于孕期在化工厂上班导致铅超标,她决定不要这个孩子了(来源)。

她们或许迫于自身经济和厂里的订单要求而在晚上加班或许因为本身对原有岗位的依附性,担心离职(或因休假而被辞退)后无法找到更好的工厂,就选择继续在原厂做工。而当这种现实的毒害累积到一定程度,就不可避免地会导致流产或者被迫引产的悲剧。

《女职工劳动特别保护规定》第六条规定:女职工在孕期不能适应原劳动的,用人单位应当根据医疗机构的证明,予以减轻劳动量或者安排其他能够适应的劳动……怀孕女职工在劳动时间内进行产前检查,所需时间计入劳动时间。

“你自己都做不了还叫人家去做……怎么这么矫情,这也做不了,那也做不了?

面对怀孕女工因为自己工序有毒害而申请调岗,工厂的男性管理者对她进行了训斥(来源)。

女工们在日常非孕期的劳动中,就受到严格的作息管理和行为规训;而怀孕并不会使得自己成为整个固化流程的特殊例外,反而还会被父权姿态的管理者训斥为“怀孕女人的矫情”

一位工厂女工和其他白领女工讨论各自孕期工作的不易时讲述,厂里的孕妇一天工作十一、十二小时,上厕所还得看时间。自己快生了也还在工厂上班(来源)。”

连用厕时间都被严格限定的场所,却要求它们做出额外计算孕期的检查时间为劳动时间的承诺,这多少在现实中是一种奢求。而岗位的调整,整体劳动量或难度的降低,并不会改变女工受控制的现实。过去由工厂劳动所占据的时间和劳动,现在被女工自己的身体的必需替代了,这中间并无什么空隙。而从工厂下班回到家中,女性工人又继续被家务劳动所绑住,即使提早下班回家也无法获得休息:

一位37周孕晚期的女工提到,自己在工厂最后工作两天后就可以休假了。但因为老公在厂里加班,每天晚上八点才能下班,所以当她在下午四点钟从厂里下班回到出租屋后,就只能自己一个人负责做饭和家务(来源)。

女工下班后在出租屋做饭和家务

3.被隐藏、克扣的生育津贴

《女职工劳动特别保护规定》第八条规定:女职工产假期间的生育津贴,对已经参加生育保险的,按照用人单位上年度职工月平均工资的标准由生育保险基金支付;对未参加生育保险的,按照女职工产假前工资的标准由用人单位支付。

由于生育津贴=上一年企业人均缴费基数÷30×产假天数,当生育津贴(社保机构发放)高于产假工资(用人单位发放)时,应按生育津贴发放给员工,当低于产假工资时,则应按产假工资发放;即采取多退少补原则。

但现实中,首先工厂是否为女工按时缴纳社保就是一大疑问。无论是一些正式工,还是不少怀孕女工,都是在怀孕后为了维持生活才临时在外找寻工作,并在临产时又辞掉岗位;如果没有单位在她们工作期间为其缴纳社保,她们就无法申请领取生育津贴。

一位女工在网上就生育津贴问题求助,她说:

“生育津贴2万多,厂里给的说法是请产假期间发工资了,这个生育津贴就是厂里的了,可是我产假期间领到的工资才1万5千多,那剩余的七八千就不给我了,这个合理吗?我真的搞不懂。你们的生育津贴是这么发的?也是这样吗?”

最后她经过一番询问和努力后,也没有追回被厂里克扣的津贴(来源)。

“老婆生孩子,老公也可以领生育津贴,我也是今年怀老二才知道的。这不查不知道,一查才发现五年前生大宝,我老公也有3591的生育津贴,国家发给了工厂,工厂竟然没有发给我老公。真的是太坏了,员工就这么点福利还被克扣了。知道后气得我都想给劳动局打电话了,厂里太坏了。”

一位生完二胎的女工在自己的视频号里有些愤怒地说道(来源)。

当社保机构把生育津贴汇给用人单位的账户上,厂里就有足够的机会对这笔款子进行克扣:把缴纳五险一金的费用扣除、或者非法占有生育津贴超出产假工资的部分、甚至直接克扣丈夫全部的生育津贴。女工在福利补助方面的知识被资方垄断,她们不知道自己应该能领到津贴;又在不对等的权力上被压迫,不知道自己应该领到多少津贴,面对克扣手足无措。

主动退出的无奈

关于辞工,《女职工劳动特别保护规定》第五条规定:用人单位不得因女职工怀孕、生育、哺乳降低其工资、予以辞退、与其解除劳动或者聘用合同。

前文那位在餐具厂上班的女工,在知道厂里的光粉有毒后最后选择主动离职;她直到怀孕34周离开时一直在那里工作。

一位在富士康电子厂待了十一年的女工现在怀孕八个月还在坚持上班,尽管有人称电子厂的辐射等对胎儿不好。她表示:

“因为这里工资高,待遇好,加班多,美女多(来源)。”

深圳富士康的厂房,劳务中介常宣传富士康是少数给怀孕女工休产假的电子厂,但有女工留言表示,虽然有产假,但富士康并未在怀孕期间为自己调岗,仍然必须流水线工作。

本身就极强的工人劳动力的流动性在孕期女工身上被更加放大;她们要面对环境恶劣的工厂考量其对自己和胎儿的伤害,又要时时观察自己孕期的身体是否能坚持劳动,所以她们往往会主动退出一家工厂,又在自己认为合适的时候投向下一家。而拥有良好的正式岗位的女工,则会为了保留住自己的岗位和相应福利以免被他人代替,而尽可能进一步缩减休假。女工们于是似乎从来没有被辞退,却又无时无刻不在经历着辞退。

在自己身处的残酷现实里,女工们被迫从假期走向了工作、从被保护走向了被伤害、从享受福利走向了遭受欺骗、最后从一个工厂走向另一个工厂。而法律上关于孕妇的合法权利和优待的条文被隐形、被抹去了,并终于以一种讽刺的荒诞剧的形式又重新形成了这种残酷的一环。

三、在畸形的风险中孕育胎儿,也养活自己

女工在自己胎儿生产过程中遭遇的全部困境,也就是她在自己劳动力再生产过程中不可避免的困境的缩影。微薄的工资收入是所有问题的直接原因,在这之下埋藏着资本的残酷剥削,而在这之上又生长出父权制(无论是家庭的还是社会的)和性化的身体、政治等等。

责任编辑: 李广松  来源:工事有料 转载请注明作者、出处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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