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加班的意义是什么呢?”因为冲刺“开门红”持续加班而累到发烧的伊琳怎么也想不明白。“工作加班就能完成吗?周末多打两天的电话就能换来KPI达标吗?”
她递上病假单,申请本周六休息。不料领导回复,“可以,但是你要在之后的工作中把加班时长补回来”。
“辞职。”伊琳下定决心。那个压抑、蛰伏了近一年的“种子”在这一刻破土而出,野蛮疯长。
搜索社交平台,选择主动砸掉“金饭碗”的银行人不在少数。他们有人放声高喊“Dobby is free”,有人来不及放松便又为生计忙碌……
压死骆驼的不止一根稻草,导致辞职的也非“一夕之功”。
是什么压垮了银行人?一辞真能解千愁?裸辞之后,又该何去何从?
难以完成的KPI与无尽的PUA
回想起彻底离开银行那天,伊琳笑道,解脱了。
“那时候有一种从监狱里出来的感觉,因为我们行会实时定位你人在哪里。就算你出去跑客户,也要带水印拍定位照片。”
一年前,刚从国外留学回来的伊琳以管培生的身份加入了这家头部城商行。稳定、工资高、平台大,伊琳接下offer的原因很简单。
但入职后伊琳方才发现,真正“高”“大”的,其实是行里的KPI和领导画的“饼”。
说好管培生“轮岗”,实际直接定岗客户经理;哪怕身在“新手村”,仍要背负年新增5000万-8000万AUM的高额指标。AUM,即管理零售客户总资产,是近几年银行零售板块常见的量化指标。
据伊琳分享,全年KPI的半数要在“开门红”、也就是首季度内完成。“平时我们是周周盘客户,开门红就是一天一盘,一周要完成之前一个月的量。”
这样高的KPI能完成吗?当然不能。
完不成怎么办?强制性加班。
加班就能完成吗?不能,所以周末继续加。
加班干什么?打电话推销。
每天至少完成20个通话30秒以上的“有效”电销;每天至少拜访三个客户。这是伊琳的每日“功课”。而若不能从电销和拜访中挖掘出客户,那便只能重复这个操作。
也因着“开门红”,伊琳2月递交的离职申请直至4月才获通过。而在此期间,类似“现在市场这么不好,出去以后你肯定也找不到好工作”的话,伊琳不知听了多少句。
在一股份行任理财经理的江楠将这类话术统归为“PUA”。同类的还有“你在这儿已经熬了这么久,过去多么不容易”“行业不可能一直这么差,已经到了最差的时候,慢慢都会好起来”……
但因着这些话,江楠还是带着每月2800元的工资强撑了一年,才终于意识到,“好像好不起来”。
“以前我是完全没有自己生活的,完全没有”,回望自己的银行生涯,江楠感慨道。早8点半上班、晚八九点下班、周末还会被外派去很远的地方办信用卡“无偿加班”……这样的日子,江楠过了整整三年。
“断崖式”降薪
世俗意义上的好工作,无非钱多事少离家近。
但现实往往充满着残酷的“不可能三角”。不过,三者若真能取其二,亦可视作上上大吉。
曾经的江楠便是如此,虽然业务繁忙、工作辛苦,但“高薪”之下,这般付出倒也称得上一句“值得”。
不料,2023年6月,一阵名为“降本增效”的飓风吹过,江楠的“高薪”生涯就此终结。如何与每月两千多元的到手薪资和解,成为了摆在江楠面前的新生活课题。
江楠研究生毕业便来到这家银行,工作于某一线城市最核心地段、业绩最好的网点。她选择银行业的原因和伊琳类似,招得多、给得也多。
“2022年收入其实还不错,月均两三万”,江楠回忆道,“在业绩比较好的月份,像我这种工龄比较短的,月薪5万也达到过”。
一般来说,银行工资由基本工资+绩效奖金+福利津贴三部分组成。其中,绩效奖金占绝对“大头”。
据江楠分享,该轮降本增效便是对绩效体系进行了调整。调整后,一线员工的绩效收入明显大减。“比如新进100万存款的绩效奖励直接少了一个‘0’。”
“负绩效”更令江楠的收入雪上加霜。
以AUM为例,江楠所在行对这一指标的要求是“只增不减”。比如有客户想转出1000万元去买房,若月底理财经理没能将这1000万AUM补齐,便会形成负绩效,体现在下个月的收入减项中。
“假如下个月有一单保险的收入是2000块钱,但上个月你还欠了公司3000块钱,那等于你这个月还欠公司1000块钱,等着再下个月继续扣”,江楠讲道,“但市面上哪有那么多新资金呢?”
再结合分行层面的整体绩效打折,和江楠一样靠3500元或2800元底薪生活的同事数量不少。“我离职的时候,我们团队只剩1/3的员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