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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西北的高校老师 荒谬吊死在上海出租屋

我心里一颤,倏然思量:一个10岁的孩子,如果看见自己的父亲自缢在院子里,确实难以想象。有多痛苦呀,这惨象会伴随他一生。可是,庞老师死后,任小风为什么续租了3个月,让儿子继续住在这儿?这3个月,孩子就不怕吗?

我想了想,说道,“我建议你考虑一下,我觉得你们续租最好。”然而,她缄默,不再吭声。

过了一会儿,我不想处于冷场的尴尬局面,开口说:“现在还早呢,到7月份才到期,这几天你考虑一下这事如何处理。今天我就不验收啦,到7月初我再来。”

随后,亲戚和我离开。

出乎意料,我万万没想到,接下来我们作为房东将碰到烂尾后续......

第二天,我的手机上贸然跳出任小凤发来的消息。

“您好,我们刚才已见面,发生这样的事都是我们不愿意看到的。目前我一个人带孩子确实不容易,也买不起房,家里的事也很复杂,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房子已收拾好,但您拒绝接收钥匙。这个房子一直是庞大龙本人居住及付款,那您就起诉他吧!”

“庞大龙,身份证61011419710......5”

“房东您好!房子的续租已到期,现手续已办好,房子东西无损失,无损坏,目前押金1个月在您哪里。我把钥匙放到滨路派出所了!谢谢”

我有些恼火。任小凤,怎么自说自话地就把钥匙交给了派出所?我回她,“到期日不是7月9日吗?水电煤气还没有算好,房屋还没有验收,你这么急干吗?”

“现在不住了,放假了,要回老家处理事情。”

我强调:“现在还是租赁期,我们七月上旬再来。我们希望你继续承租……庞大龙自杀导致房屋贬值,你们继续承租是比较妥善的处理方式。希望认真考虑,谢谢!”

接下来,她就不睬我,不再回应。

到了7月初,妻子放暑假,一回来就要与我一起去看房子,说要跟庞老师的爱人见面聊聊。于是,我7月5日发消息给任小凤:“你好!本周六(7月6日)上午我们来出租屋,届时请抽时间见面办理移交手续,谢谢。”消息发出后,依旧没有回应。拨打电话,她也不接。

7月5日上午,我们与亲戚在金山区碰头。亲戚认识任小凤上班的养老院老板,就提前打了个电话。“问下,任小凤在不在单位?”

老板回话,“你是谈房子的事吧?找她没用。”

“为什么没用?”亲戚说,“她租房子住,搞得现在房子成了凶宅,难道不应该找她吗?”

“要找就找上吊的人,找她没有用。再说,钥匙已经交给派出所了,找派出所去吧。”

亲戚说,“要找任小凤当面验收房屋。”

“她前一阵子回西北老家,刚返沪。但是今天不在养老院,去周庄的养老院了。”

“什么时候回来?”

“一个星期后。”老板仍然提示,“你们找她也没有用。如果不满意,就到法院告好了。”

于是,我们推测:不用说,任小凤身边有人指点,交钥匙给派出所肯定是别人出的主意。这个人,大概就是这养老院老板。

放下电话,亲戚带我们去派出所。没想到派出所真的收下了她的钥匙,这事我们真是一点都不知道。

(八)

我们一进派出所大厅,就去拿号排队。不久,一名女接待员问我们什么事?我面带笑脸,出示任小凤交钥匙给派出所的短信,并说明来意。对方称,确实有一个女人送过来两把钥匙。“前几天的一个晚上,有个在养老院工作的外地人跑到派出所。人家说把钥匙交给你们拒收,所以送我们这儿了。”

这个接待员语气颇为不友好,我猜任小凤说了什么,令派出所工作人员反感我们。他们是不是根据任小凤叙述认为我们欺负外地人,引起不适?其实,上海是大熔炉,我们原来也是外地人,也曾经租过房。天地良心,我们从来没有想欺负谁,也从来没有欺负过任何人。我想,一面之辞可能造成先入为主,显然这位女接待员误会了我们。我很想问她:别人交钥匙,你们就收下,也不打电话核实一下?不过,我忍住了,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就此,我坚持陪着笑脸,说:“钥匙你们收下了,在哪儿?”

她反问道,“你们没有其它钥匙吗?”

“没有,仅有的两把钥匙都给房客了,因此希望派出所把钥匙还给我们。”

“我要问问其他人。”然后,她开始打电话询问,忙了一阵,最后告诉我们:派出所确实收下了两把钥匙,但具体谁收的不清楚,也不知道钥匙哪儿去了。要不,你们找个锁匠开锁进门?

我一听,急问:“你们派出所收了钥匙,现在居然不晓得钥匙何在?你提议开锁,费用谁来支付?”

她随便答,“随你们,反正开锁是你们的事。”

亲戚也很憋屈,直截了当问回去,“两把钥匙,你们就这样搞丢了,可我们还不能找人承担责任。”

她敷衍道,“就这样了,你们回去吧。”

妻子说,“我们想找任小凤当面沟通一下。”

她“哦”了一声,走开了。

过了一会,一名男警员过来,示意我们跟他走进一间办公室。警员年轻帅气,态度很好,询问了我们的身份以及与房客的关系,说:“我们派出所都知道这件事。那天,我们派人去过现场,那个姓庞的是自杀。法医现场验尸判断,他是自杀,不是他杀。”然后,他无奈地摇摇头,问我们有什么诉求,可以提出来。当然,派出所可以安排调解,但如果协商不成,你们可以去诉讼,让法院解决。不过,不要抱有太大的希望。

就此,我提出诉求:“房子忽然被房客变成凶宅贬值了,房客一方最好能赔偿或者继续租下去,行不行?”妻子补充,说,“其实只要任小凤向我们打个招呼,然后彻底打扫一下卫生,驱驱邪就行。”

警员耐心地在笔记本上记下我们的要求,特意留下我的手机号码以备后续联系。确认无误后,他起身说,好的,知道你们的诉求了。接下来,我们会联系任小凤,设法安排你们见面沟通。“张先生,你们就等候通知吧”。

(九)

我们回到上海市区,耐心等待金山区相关派出所的电话。

事到今日,我还是搞不清楚:任小凤与庞大龙这对夫妻,肯定有一人撒谎......那撒谎的,究竟是谁?

这个问题困扰我很久,严重影响了睡眠。庞老师如果撒谎,有什么好处?如果任小凤撒谎,从中能获得什么利益?我绞尽脑汁,一直没法得到真相。

问庞老师,不现实。他已经自杀死了,尸体不见了,连那根绳子也不见踪影。留在我脑海里的只有那一根钢管架子还在院中,一如既往地沉默。我就是再怎么盘问钢管,也得不到任何回应。假如去问任小凤的话,太唐突。她依然不会理睬,或者她过去的对话暗示了答案。在她看来,庞老师就是一个“极端自私的人,工资卡死死地攥在手里,一万多元一个月的工资,一分钱也不肯花在孩子身上,连房租都是她出的。”

然而,庞老师第一次支付房租的场景,仍然萦绕在我的脑际。犹记得,他签好租房合同后就要直接微信转账给我,我迅速拒绝,要他汇入我的银行卡。接着,我给了他银行卡号,大概一分钟,他就告诉我已经转了款。那么,这是不是说明,租房费用是庞老师自己支付的呢?俄尔,我否定了这个判断。虽然这钱是庞老师自己付的,但可能事先跟妻子任小凤索要,或者事后索要呢。

但是,任小凤的话就可靠吗?

我无法找已离世的庞老师核实任小凤所言是不是真实,永远无法找他对质。这一切,永远成为一个沉重而无解之谜?或许,他们对生活撒谎;或许,生活对他们撒谎;又或许,他们与生活彼此撒谎。反正,现实中,谎言如同空气无处不在。

免不了,在我的心底,有一个声音在责备庞老师:堂堂七尺男子,居然为了自己的解脱,把无辜的幼儿推进了万劫不复之地!从这一点看,正如任小凤所言,他实在太自私了。

一声叹息,芜杂而迷离......

(十)

眨眼间一个多月过去,暑假就要结束了。再过几天,妻子又要奔赴外地支教。自从第一次和任小凤见面后,我们没有进过出租屋,也不知道房子的现状。我们很焦急,一直等待当地派出所的电话,期待与她见面商谈后续。老实说,我们真正的要求并不高,就想请她认真把房屋打扫干净。既然房子出租却意外地被她一家搞成了凶宅而严重贬值,我们都可以不计较,就是希望她能道个歉。

可是,我们至今没有等到派出所的电话通知。我相信派出所一定联系过任小凤,但能否联系得上就很难说了。任小凤或许工作忙没空见面,或许可能不愿见面。总之,见面落空,徒留遗憾。庞老师的遗孀任小凤,将她丈夫、一名大西北的高校教师庞老师忽然把我们的上海出租屋搞成凶宅的意外事拖成烂尾。这个后续变故,特别叫我们不甘心,郁闷、大失所望。

可话说回来,就是见面了,又能怎样?

没奈何,我对妻子说,“算了,我们自己找保洁公司,花几百块钱深度打扫一下吧。至于桃木辟邪,到公园捡几根桃枝不就行了。”

妻子说:“我只想她认真打扫清理一下,押金还可以退给她……有这么难么?!”

准备继续支教的妻子,愈想愈不服:为什么明明是别人的错,却反而要惩罚我们?这世道,也太不公平了!为了使她不要对社会不要心凉,我勉为其难地开解,那就等派出所的电话吧。

实话实说,我们很后悔: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为什么去年忍不住出租房屋?收取的房租,远远弥补不了房屋贬值的损失。现在,卖不掉、租不出,真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事到如今,只能自认倒霉,不服也得心服口服。否则,如何开解我们自身?

我们夫妇都是好静的人,只想平平静静地生活。打定注意,决定再也不出租房屋了,免得再惹上意外的麻烦。

(十一)

大西北高校的庞老师,出奇地自尽在上海的出租屋。他,到底为什么走上绝路?暂且,成为芸芸众生的一个谜团。可是,他之弃世及其遗孀任小凤将后续搞到没有收尾,不但给无故的房东造成不必要的房屋贬值损失,而且令恬淡如菊的房东归还押金的善意无法成就。任小凤,能够一声不响地湮没在上海的茫茫人海吗?

大西北的大学教师庞老师忽然上吊在遥远异乡上海的出租屋,太过荒谬,比小说还荒诞。这件意外事,不由地引起了我的沉思——

人为什么活着?为什么死亡?活着,难道就没有快乐吗?死后,就真的无忧无虑吗?

这世上,死亡的原因千奇百怪。为情而累的,往往显得格外惨烈。这类故事,大多以情感开始、以金钱终止,任小凤泪述也不例外。她对于丈夫庞老师的怨恨基本集中在经济上——房子、钱、工资卡等等,无一不是赤裸裸的。

然而,我们能责备任小凤吗?爱情讲究情怀,婚姻不需要经济吗?

庞老师之死,就像一滴雨落进枯井,没有一朵水花绽放,也没有一点声音回荡。有时候,我忍不住寻思:他到底要有多沉重的灵魂,才能站立着就能上吊咽气?

这一阵子,我几乎天天失眠,总是想着庞老师的事。时常想,庞老师有家庭,有体面的工作、有稳定的收入,他怎么一步一步地从失望走到绝望?他可能遭受了许多不为人知的挫折和痛楚,逐渐地变得沉默寡言,眼中的光越来越暗淡,直至彻底坠入黑暗。这阙悲剧,如何破解?

压断庞老师灵魂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不是那一副无情的手铐?知识分子脸皮薄,平时在高校有自己的一点地位,受到青春朝气大学生的敬仰,有一天突然被公开采取强制措施戴上手铐押走,尊严被蹂躏得荡然无存……估计到了派出所还要受到年轻面孔地训诫,庞老师拉不下脸来,想来万念俱灰,终究走上了绝路。他挚爱这个家,留恋年幼的儿子,所以即便去死,也要死在孩子的身边。没有投海,也没有跳楼,而是用工程师的严谨,选择了一根钢管架,纵然上吊的高度不够,50多岁的他,坚决地倚靠墙壁,给自己套上结实的绳索,毫不犹豫地耷拉脑袋,吐出最后一口气……

人生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人们,为什么要背井离乡?人们,为什么热爱和热烈,又为何绝望并轻生?

婚姻难道是游牧的爱情,脆弱得经不起季风的吹拂?

高个子的丈夫自尽离去了,小个子的女人还在奔波,而他俩的孩子却是那么的无辜——我难以想象,这个幼童将如何背负冰冷的十字架,在恐惧中咀嚼缺失父爱的人生……

窗外,秋雨绵绵,落叶纷纷坠落。

思索这名大西北的高校教师忽然上吊在上海出租屋一事,蓦然感慨,我很无辜,我们都很无辜。

唉,世人皆苦。谁解其中味?

(注:为了保护隐私,自杀上吊的庞大龙老师及其爱人任小风均为化名;涉及派出所也作了虚化处理。)

责任编辑: 李华  来源:西米米 转载请注明作者、出处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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