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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唯一的神都,现沦为三线城市

—中国唯一的神都,现沦为三线城市

北魏灭亡后,分裂为东魏与西魏,后又演变为北齐与北周。继承北周的隋朝南下平定陈朝,使天下重归一统。

▲东魏地图。图源:中国历史地图集

在民族融合的浪潮之中,河洛文化迎来了隋唐的鼎盛时期。

西魏之后,关陇集团崛起。作为关陇集团的代表,隋文帝杨坚定都关中,营建大兴城(即隋唐长安城),但他当时已经发现关中地区自然环境恶化,因此对河洛地区十分倾心。

开皇四年(584年),关中闹饥荒,隋文帝带着后妃、官员和将士等大队人马到洛阳“就食”,一连度过了冬春两季,等到青黄不接的季节过去,才返回关中。

由于关中人多地少,自然灾害频繁,粮食供应多依赖关东的输送,隋文帝有意通过改善漕运来解决这一难题。他命人在蒲州、陕州等地招募壮丁,设黎阳仓、河阳仓等储存粮食,并由建筑大师宇文恺设计,利用渭河开凿水渠,这条水道从长安城东通往潼关,长达三百余里,称为广通渠。

隋文帝在位期间多次东巡,始终没有下决心迁都。这个庞大的工程,由他那个背负骂名的儿子隋炀帝完成。

▲隋炀帝画像。图源:网络

隋炀帝即位后,有个叫章仇太翼的术士建议他迁都洛阳。章仇太翼上书说:“陛下的本命是木命,而长安所处的雍州在五行中属于金,金克木,对陛下不利,长安不可久居。开皇年间,有童谣说:‘修治洛阳还晋家。’陛下曾经被封为晋王,正好应验。”

史载,隋炀帝“览表怆然,有迁都之意”。

于是,隋炀帝当即巡行洛阳,进行实地考察。他登上洛阳城外的邙山,向南眺望伊阙,感慨道:“这不就是龙门吗,古代的一些朝代为何不建都于此?”一旁的大臣苏威赶紧说:“自古非不知,而是在等陛下。”隋炀帝大喜,“遂议都焉”。

隋炀帝下了一道诏书,宣布营建东京洛阳,声称这是为了继承隋文帝的遗愿,并重申洛阳“天下之中”的地位,所谓“我有隋之始,便欲创兹怀、洛,越暨于今……今可于伊、洛,营建东京”。

大业元年(605年),尚书令、营东京大监杨素和将作大匠、营东都副监宇文恺等大臣奉命营建东京。新的洛阳城从汉魏故城西移十八里,建在东面瀍河、西面涧河的地带,北面为地势雄伟的邙山,洛河从城中横穿而过,河上建有浮桥,称“天津桥”。

整个城区由宫城(紫微城)、皇城(太微城)、外郭城三部分组成,天津桥北通往皇城,桥南通向外郭城的丁鼎门,连通两个门的大街构成城市的中轴线,被称为“天津街”。

隋唐时期,洛阳是与长安齐名的世界级都市,唐人韦述评价河洛地理时说:“川原形胜,自古都邑莫有比也。”

为了这个国家级工程,隋朝的百姓付出惨重的代价,由于施工时间紧急,劳动量巨大,数十万民工有近一半人累死在运输途中(“僵仆而毙者十四五焉”)。

隋炀帝在位时建造的另一项工程——大运河,也与营建洛阳息息相关。河洛,是隋唐大运河的中心。大运河北抵涿郡(今北京市西南),南达余杭(今浙江杭州市),由四段组成,以洛阳为中心,将海河、黄河、淮河、长江、钱塘江五大水系连在一起。

东京洛阳建成后,于大业五年改称为“东都”,此后,隋炀帝有四年时间带着群臣在洛阳办公,占了其在位时间的三分之一。

但其余时间,隋炀帝更多是沿着大运河巡幸江都(今江苏扬州),或带兵征战外族,他的好大喜功,耗费了隋朝的国运。隋末,饱受盘剥的民众揭竿而起,野心勃勃的军阀起兵造反,而隋炀帝本人最终在他醉生梦死的江南遇弑身亡。

▲大运河地图:蓝色为隋唐大运河,红色为京杭大运河。图源:锦绣人文地理

洛阳再次陷入战火,但天下之中的河洛,始终吸引着雄主的目光。

唐朝初年,隋炀帝的表侄子唐太宗李世民就多次动议修复洛阳。作为关陇集团的继承者,唐朝建都长安,但李世民曾在唐朝开国的征战中与洛阳结下不解之缘,也十分重视河洛的政治地位。

当初攻下洛阳后,秦王李世民命部下封守洛阳的府库,并让房玄龄搜集洛阳遗留的书籍。看到隋炀帝在东都修筑的奢华宫殿时,李世民感叹道:“逞侈心,穷人欲,无亡得乎!”随后下令焚烧洛阳紫微宫的干阳殿。

贞观四年(630年),唐太宗命人重修干阳殿,以备巡视。大臣张玄素认为此举是重现隋炀帝当年的暴政,因此极力反对。尽管唐太宗阐明他重修洛阳城的理由是“洛阳土中,朝贡道均,朕故修营,意在便于百姓”,但他还是虚心纳谏,停止动工。

唐太宗恢复洛阳盛景的愿望,后来被他的小老婆兼儿媳妇武则天实现了。

唐高宗、武则天时期,一度将政治中心从关中转移到河洛。

上元二年(675年),唐高宗在巡幸洛阳说:“两都是朕东西之宅也。”唐高宗改洛阳为东都,前后七次巡幸东都,时间长达十一年。在此期间,唐高宗因患病难以处理政事,遂让武后参决朝政,朝臣将帝后称为“二圣”。

永淳二年(683年),唐高宗在洛阳病逝,留下遗诏,欲归葬李唐的大本营关中。

继任的唐中宗为了满足父亲的遗愿,护送其灵柩回到关中安葬。但当时身在洛阳的陈子昂上书谏阻。这篇文采斐然的奏疏说,关中连年遭受灾荒,田园荒芜,丁男承担兵役、徭役,已经无力供应护送灵驾的人马,营建工程浩大的陵寝,而河洛一代地势险峻,风景秀丽,还有唐高宗已去世的儿子李弘的恭陵,在河洛营建高宗陵墓,再合适不过了。

陈子昂的这次上书没有奏效,唐高宗最终还是归葬于关中的乾陵,但唐中宗并没有亲自护送以尽孝心,因为他第一次登极只当了55天皇帝,就被他母后废黜。

之后在位的唐睿宗,也没能掩盖母亲强势的光芒。载初元年(公元690年),武则天正式夺取李唐皇室的政权,定都洛阳,改国号为“周”,史称“武周”。

▲一代女皇武则天在洛阳称帝。图源:网络

洛阳,是武则天时期的“神都”。

有学者认为,武则天之所以坚持定都洛阳,是因为她出自关东庶族,不属于关陇集团,也就不需要尊崇长安的地位。

一代女皇将东都改为神都,使洛阳凌驾于长安之上,这也意味着关陇集团的失势。

为了改朝换代,武则天迫切需要在河洛实行新政。

她将佛教的地位确定在李唐的“血亲”宗教道教之上,自己假托弥勒佛转生,代唐为帝,在洛阳修建明堂和天堂。史书记载,明堂有三层,高度约为88米,中有通天柱上下贯通,而天堂更宏伟,一共有五层,中间放置一尊大佛,仅佛像的小指就可并坐数十人,这是中国文献记载中规模最大的单体木构建筑。

她为了提拔关东庶族,安抚天下士子,扩大科举考试规模,广开入仕之门,从而推动庶族新兴阶层进入朝堂,使门阀士族走向没落,这是中国历史上的进步之举。

为了彰显革故鼎新的合法性,武则天登临中岳嵩山封禅,将嵩山南麓的嵩阳县改名为登封县,阳城县改名为告成县,这两个地名沿用至今。

文人传言,武则天贬长安牡丹于洛阳,引发洛阳种植和观赏牡丹的狂热现象,从此有了“洛阳牡丹甲天下”一说。

▲嵩山地势图。图源:锦绣人文地理

神都的时代,随着武周的覆灭而成为历史。

武则天去世后,此前已复辟的唐中宗让她同丈夫唐高宗合葬,并取消皇帝的名号,称为“则天大圣皇后”。乾陵的朱雀门外竖立着一块石碑,上面没有镌刻文字,被称为“无字碑”,一如武则天的一生,是非功过,难以评说。

此后的唐朝皇帝虽然仍记挂着河洛地区经济、文化的繁荣,但都有意疏远与洛阳的关系。

有一年,关中灾情严重,山东、江淮的粮食迟迟没有送到。群臣建议唐中宗东迁洛阳,美其名曰“巡幸”,其实就是讨饭吃。唐中宗勃然大怒,说:“岂有逐粮天子邪!”

唐中宗这次发怒,除了对漕运不济感到不满,心中或许还有对洛阳的排斥。

唐玄宗李隆基在位期间,五次巡幸东都,却不胜其烦。李隆基早年在洛阳时,还是一个懵懂的小皇孙,但因为武氏执政,他遭到软禁监视,每天活得战战兢兢,对洛阳可没有什么好回忆。

第五次巡幸洛阳之际,唐玄宗听从京兆尹裴耀卿的建议,改善关中漕运问题,疏浚沿线水道,使江淮漕粮经鸿沟输纳河阴仓,再沿黄河运到洛阳含嘉仓或陕州太原仓,之后经渭河运往关中,从而使关中漕运更加便捷,运送的粮食比唐高宗时增加了十多倍。

唐玄宗从此不再前往洛阳,而是留在关中安逸享乐。他当时重用的宰相是口蜜腹剑的李林甫。天宝三载(744年),唐玄宗得意洋洋地说:“朕不出长安近十年,天下无事,朕欲高居无为,悉以政事委林甫。”

但是,十一年后,渔阳鼙鼓震碎了唐玄宗的盛世美梦,河洛也陷入一片战火之中。

安史之乱成为唐朝盛极而衰的转折点。

当唐朝皇帝最后一次迁都洛阳,帝国已经敲响倒计时的钟声。

唐朝末年,河南军阀朱全忠(朱温)挟持唐昭宗迁都洛阳。

此时,唐昭宗早已是孤家寡人,沿途没有军队护送,只有十几个小宦官追随。到达洛阳不久后,唐昭宗就被朱全忠的部下所弑。朱全忠得知唐昭宗遇害后,假装震惊不已,趴在唐昭宗的灵柩上哭得死去活来,随后另立了一个小皇帝,史称哀帝或昭宣帝。

天祐四年(907年),朱全忠在大梁(今河南开封)接受了唐朝末代皇帝唐哀帝从洛阳发出的禅让诏书。次年,被迫退位的唐哀帝被毒杀,后唐时改谥为“昭宣帝”。

大唐王朝的兴衰存亡,在河洛地区画下了句点。

▲洛阳龙门石窟卢舍那大佛。图源:摄图网

历经五代的政权兴替之后,北宋定都于开封,以洛阳为西京,对唐末以来频繁遭受破坏的河洛城邑进行修缮。北宋时期,河洛人文荟萃,文化昌盛,洛阳作为西京,成为文人集团和失意政客的聚居地。

精通《周易》的邵雍中年隐居伊川,晚年长居洛阳,一生倡内圣外王之道,提出以心为本体、视天道(天地之心)与人性(圣人之心)为一理的“性命之学”,却耕于陇亩,大隐于世,受到世人尊敬。

邵雍晚年病重时,关学的创始人张载来到洛阳看望他,问邵雍:“先生信命乎?载试为先生推之。”

邵雍回答道:“世俗所谓命,某所不知,若天命则知矣。”

张载只好说:“既曰天命,无可言者。”

邵雍在世时,常与“二程”程颢、程颐论学。

程颢、程颐兄弟长期在洛阳居住、著述和聚徒讲学,他们仕途不顺,退而著书立说,主张行王道,施仁政。他们以“理”为核心,形成了一套思想体系。

程颐说:“凡眼前皆是物,物物皆有理,如火之所以热,水之所以寒。至于君臣父子间皆是理。”

邵雍之子邵伯温问程颐:“孟子言心、性、天,只是一理否?”

程颐回答说:“然。自理言之,谓之天,自禀受言之,谓之性,自存诸人言之,谓之心。”

二程所说的“理”,既存在于自然界,也存在于人类社会,既是指天地万物的自然规律,也是指统治阶级的伦理纲常。

由邵雍、二程等开创的洛学,发祥于西京洛阳,开宋明理学之先河,这是河洛文化对后世的又一深远影响。

▲洛阳应天门夜景。图源:图虫创意

来到洛阳的失意文人中,还有北宋名臣司马光,他因为反对王安石变法,从东京开封退到西京洛阳任闲职。

在洛阳期间,司马光与同僚呕心沥血,前前后后历二十年之艰辛,编写卷帙浩繁的编年体通史《资治通鉴》。

司马光在洛阳书写这部心血之作,也为河洛的历史烟云感慨万分。他用一句诗道尽河洛王者之里的兴亡成败:“若问古今兴废事,请君只看洛阳城。”

参考文献:

[汉]司马迁:《史记》,中华书局,1982年

[汉]班固:《汉书》,中华书局,1962年

[北齐]魏收:《魏书》,中华书局,1997年

[唐]令狐德棻:《周书》,中华书局,1971年

[唐]魏徵:《隋书》,中华书局,1997年

[后晋]刘昫:《旧唐书》,中华书局,1975年

[宋]欧阳修,宋祁:《新唐书》,中华书局,1975年

[宋]司马光:《资治通鉴》,中华书局,2011年

杨海中:《图说河洛文化》,河南人民出版社,2008年

丁其善:《洛阳史话》,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7年

郭绍林:《洛阳隋唐五代史》,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8年

封面来源:《狄仁杰之通天帝国》

责任编辑: 刘诗雨  来源:最爱历史 转载请注明作者、出处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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