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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名晖: 反西方的“一带一路”将坐困于“破碎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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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应以十年为志的第三届“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在俄乌战争与以阿冲突的不确定性下落幕。相较于“一带一路”格局走向“小而美”的转变,被国际刑事法院(International Criminal Court)发布逮捕令的普丁作为唯一的主要大国参与者,却是以邻为壑的展现俄国地缘影响力。在普丁出席的加持之下,“一带一路”俨然以反西方为主轴,其他出席国家则是以债务协商与寻求新投资而来,并未见到一个因此改变国家发展模式的与会者。

依照“一带一路”的官方语言,发展精神应是和谐共荣,而今不仅未能实现和谐,连中国在内也未必能共荣。俄罗斯每天向中国出口约200万桶石油,占其原油出口总量的三分之一以上,成为俄国突破禁运的重要战争支撑,而且有一半是以卢布支付,相当于在俄乌战争期间得帮忙支撑俄国的货币存量,其他国家对中国的债务形同辗转流入俄国,成为中俄两国实现地缘政治目的资本。

从采购的价格来看,中国于2023年和2024年的采购价格分别为每千立方米297.3美元和271.6美元,看似取得低于欧洲与土耳其的价格。但是中国预备开通的第二条西伯利亚管线,沿途得经过西伯利亚和蒙古的荒凉之地,除了管线的投入成本,沿线还得兴修维持工程所需的站点与道路,并且自我限制对于西方国家的战略选择。为实现国际关系多元化的目标,中国形同选择“岁币”予俄国,获取平衡西方所需的权力结构,但是自身却未必有余力如愿让“一带一路”跨越欧亚大陆的文明与地理障碍。

双循环结构下控制流动性的债权管理

普丁在论坛上提出建立“公平的多极体系”,实际上仍是要慷中国之慨,实现欧亚大陆内陆地区的稳定与安全。从西伯利亚到欧俄平原的基础建设要横越多样性的河川险阻,中亚的沙漠地区同样也面临人口密度较低且分布不平均的地理障碍,这使得相关道路与水电基础建设的投资得更高,才能抵抗天候与地理的因素。中国为求高额投资能有妥善的风险管理,吉尔吉斯与中国的协议还被剥夺向国际仲裁法院提起上诉的可能性,与外债有关的分歧只能在中国法院解决。

俄罗斯和中亚五国地区,历史上与蒙古汗国的连结最为深刻,虽然在文化早已是突厥化,但延续着李希霍芬男爵(Ferdinand Paul Wilhelm Freiherr von Richthofen)在清朝同治年间看到的内亚洲世界观,仍是一个离全球化与工业化遥远的边陲。由于当地的地形复杂且远离其他文明核心,人口分布零散使得当地缺乏发展经济带的条件,面对中国的经济力量更是别无选择也难以抗拒,导致塔吉克和吉尔吉斯两国的债务情况直逼寮国。

由于中国并未加入巴黎俱乐部(Paris Club),对于长期债务的管理与目的与西方大不相同,并不重视债务国的偿付,而是借由流动性的管理确保债权结构不被稀释,从而建构与中亚国家的关系,进一步造成中亚国家对中国资金与移民的不安。

整合“破碎带”的挑战

从中亚延续至伊斯兰地区,中国面对的是结构更为脆弱的“破碎带”(shatter belt),而且几乎符合所有的定义:

1.实力较弱的新兴国家,面临政府效率低下,民族团结尚未实现。

2.国家境内存在长期相互敌视的民族或宗教团体。

3.国际边界将群体划分为多个国家,导致试图建立新的民族国家。

4.主要大国表示,有必要“保护”该地区的特定文化或政府形式的群体。

5.至少有两个全球竞争对手于地区拥有强大的外交甚至军事存在。

6.地缘战略位置横跨全球重要的贸易路线。

错综复杂的文明因素甚至比当地的地形难以跨越,伊斯兰世界的破碎带重迭着鄂图曼土耳其、波斯以及阿拉伯帝国个别的帝国阴影,像是泛突厥主义与波斯主义,而当地的教派和氏族对社群的认同有时更超越利益。另一方面,土耳其和伊朗都仍怀抱着自身的帝国身份,沙乌地阿拉伯同样也有着自身对哈里发身份的坚持,三者都认定自身才是伊斯兰的正统。

外部因素方面,赛克斯-皮科协定(Sykes–Picot Agreement)的事实存续至今,更使得其他行为者难以介入,中国的“大写意”或是“工笔画”,都难以依循中亚地区的模式建构紧密的关系。这份基于政治而非人文或地理的疆界,对一次世界大战后的中国而言太遥远,当时并未能有能力参与当地的政治地理的建构过程,中国又与当地的文化与社群关系相当薄弱。中国即使有部分犹太社群,也并未形成如塞法迪犹太人(Sefardí)有着独特的文化意义,维吾尔问题更让中国一度与土耳其交恶,难以从文本中寻找脉络,或是建构关系。中国若要进一步推动中东各国和解,恐怕得让中国的下个十年无暇顾及东亚地区,却也是检证“一带一路”能否呈现“命运共同体”雏形的历史关键。

由于中国与伊斯兰世界各国的关系,是从“全球南方”的后殖民历程找到共同的语言,更多的是一种反西方的情绪认同,如果中国要跨越文明与地理的障碍与伊斯兰世界同行,主观上也得与西方国家渐行渐远。以这次以阿冲突为例,中国外长王毅甚至直言“站在伊斯兰国家诉求一边”,往后若是再发生伊斯兰世界与西方的纠纷时,中国未必能符合理性行为的现实主义原则。

这种债务结构和反西方的关系,进一步反映在这次的“一带一路”论坛的退步,除了匈牙利和塞尔维亚之外,几乎都是亚非拉国家。回顾第一届峰会时还有三分之一的欧洲国家参与,本届南美洲也只有智利与阿根廷总统出席,金砖国家也只有俄国出席,即使是“全球南方”也未必为中国的理念买单。

现有的自由主义国际秩序虽然未必让每个国家都能满意,但是保障了各个国家的最低程度的交往与互动,如果取而代之的新秩序只是基于债权与反西方的情绪,“一带一路”恐怕只会越做越小,甚至让中国长期陷入俄国的地缘陷阱,并且坐困于伊斯兰世界的“破碎带”。

阿波罗网责任编辑:李广松

来源:上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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