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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愿为奴 为何人们甘愿放弃自由?

為什麼成千上萬的人們,願意容忍一個統治者的暴政?為什麼人們悲慘地生活在奴役之下,卻不願起身改變?如果連動物都無法忍受失去自由,人,為什麼喪失了欲求自由的本能、放棄自由的天性,無感於支配與順服,甚至終於生而為奴?

在分析完自愿为奴的几个原因之後,拉.波埃西此书的第三个贡献,就是说明如何以非暴力、不服从的方式,夺回人民天生的自由。

如何以非暴力、不服从的方式,夺回人民天生的自由(Source:wikipedia)

前面提过,拉.波埃西指出,不论出于什么理由,所有的统治(包括暴政)都是建立在人民的同意中。他认为僭主,不论是民选的、透过军事武力还是因血缘继承的,都不过是一人罢了,若没有人民自己同意而屈服于他,暴政将迅速灭亡。对他来说,并非以流血的方式推翻暴君,而是只要有自由的意愿就够了,一旦决定不再充当奴役,马上就自由了。

他说:

我们根本无须去和这个单独的僭主搏斗,也无须扳倒他。只要国家人民对他的奴役感到不满,暴君就会被自己击败。重点不在于勇于反抗暴君,而在于停止对他的供给。……让暴君横行或误导,是人民自己的错,因为他们只要停止服从就能脱离奴役。

又说:

僭主越是掠夺,就越加苛求,而我们越供养他,就越受他奴役。而他们不断强化自己,让自己越来越能够歼灭摧毁一切。反之,若我们对他什么都不供给、不服从,这样一来,无须战斗或冲撞,他将节节败退直到一无所有……

更急迫之事

从拉.波埃西提出统治者透过何种策略让人民自愿为奴,包括习惯、欺瞒、愚民、利益,并倡议以非暴力的方式反抗统治者。

然而,正如勒弗、傅科、阿图塞等人指出,当代所面临的问题是,统治者不以杀戮或镇压的方式运用、展现权力,而是以意识形态的方式进行着柔顺的统治,因此,欲思考当代的反抗运动,拉.波埃西所提出的非暴力抵抗是远远不够的。因为以非暴力的公民不服从、不赋予统治者权力,这样的想法还在于权力者的权力来自于被统治者的顺从与赋予。

然而,当前所面临的问题是,权力不再以具体的(例如暴君、独裁者)的形象出现,而是以无人称的形式(布署、意识形态、资本主义)镶嵌于社会关系之中。

因此,抵抗不仅在于是否赋予统治者权力,而是必须更基进地思考,如何拆解整个社会结构中无脸孔(sans visage)、非具形/非具形状态(l’incorporel/incorporel)的意识形态或权力布署。也因此,比非暴力抵抗更急迫的事,是如何彻底改变社会结构,不仅个人获得解放或自由,而是整体社会获得解放,终至人能获得彻底的解放。

关于上述问题的思考和行动策略,或许仍可从勒弗的思考中获得解答。勒弗强调权力是空场及外在象征,是各种符号所布署後再现的一种政体,因此权力不属于任何人,无法占有(inapproprier)亦无法收编(incorporer)。

是以,从行动者的角度来说,权力实质上是各种力量汇聚和斗争的(空)场域,其显现了各种差异而无法化约或整编的力量,而这种无法化约为任何大写的「一」或同一性的多重力量,意味着任何权力不可能宣称自己是唯一代表(représentation),亦无法宣称其代表「人民」,而这种强调差异和内在分歧的空场,强调政治内部必然存在压迫与被压迫之间的冲突,便让冲突或不稳定成为一种制度,反抗成为社会生活的一部分,并以此让体制保有开放性,勒弗将此对「权力的解编」(la désincorporation du pouvoir)定义为民主。

此外,正如同班萨伊德(Daniel Bensaïd)在《景观,商品拜物教的终极舞台》(Le spectacle, stand ultime du fétichisme de la marchandise)一书的一开始,即引用拉.波埃西在本书的名言:「只要你们愿意尝试,就能拯救自己,当下你们立即自由。甚至无须抵御或者动摇奴役你们的人,只需要单纯瓦解对他的支持,你们就能见证到,巨兽少了底盘,将崩塌倾颓」。班萨伊德于此指出,拉.波埃西所预设关于国家的政治概念,是一种神学政治的概念,亦即国家的权力来自于人民的依赖与顺从。

然而,现代国家是一种无人称的统治(domination impersonnelle),它扎根于社会关系。他特别指出,社会想像与其现实面向不可分离,因此他认为现今要谈论解放,不再仅是个人的愉悦,而是必须从整体的(尤其是新形式的资本主义)社会关系中解放,对他而言,每个个人的自由发展是包含在所有人自由的发展之中,因为解放并非孤立的愉悦(un plaisir solitaire)。

因此,终身致力于改变世界,寻求人类彻底解放的班萨伊德,为我们提供了一些线索。首先,他强调社会/国际团结的重要性,以召唤另一种可能世界的想像,即便至今我们仍无法给予这样的全面性抵抗一个很精确的定义和名称。

此外,他亦提出我们应该思考社会矛盾、社会运动和社会行动的多元性,并思考它们之间的联合以及政治与社会的互补,深化对政治公民与社会公民关系的理解,并思考权力与政治去专业化(déprofessionnaliser)的方式,以确保职权的轮替,如此,我们才有可能获得新的斗争和组织经验。

最後,班萨伊德说:

我们应该要持续一种不可减缩的愤怒(indignation)力量,此力量恰恰对立于习惯及屈从(résignation)……愤怒是一个起点,是一个使我们奋起和动身的方法。我们愤怒,我们反抗,并且我们见证/领会(on voit)。

本文摘自前衛出版社之《自願為奴》

為什麼成千上萬的人們,願意容忍一個統治者的暴政?為什麼人們悲慘地生活在奴役之下,卻不願起身改變?如果連動物都無法忍受失去自由,人,為什麼喪失了欲求自由的本能、放棄自由的天性,無感於支配與順服,甚至終於生而為奴?

责任编辑: 李广松  来源:5/18/2019@说书 Speaking of Books 转载请注明作者、出处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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