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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恩来怒斥上海王柯庆施:你算老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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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1年6月,周恩来批评文艺界的一些错误做法为“五子登科”,柯庆施则不准在上海传达这一讲话,他认为“上海的路线是正确的”。以至于周恩来在后来的一次会议上气愤地说:“你算老几?”原全国文联副主席、著名导演谢晋后来回忆说:我坐在第一排,看得很清楚,吓了一跳,周总理脸涨得通红。大家都在猜他讲谁,实际上他是在讲柯庆施,只是没有点他名。要知道,当时柯庆施可是毛泽东的红人,时任中共中央华东局第一书记、上海市委书记、上海市市长。

上海王柯庆施

1950年7月,当曾任石家庄市长的柯庆施拟任南京市委书记时,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及华北局书记聂荣臻等曾联名致电华东局,称他“在团结干部及履行工作任务方面是有缺点的”,望华东局“随时注意加以帮助”。而这之前,柯庆施的个人履历上已经有着不良记载:1933年中央派他赴满洲省委执行任务时他因畏惧敌情中途脱逃却谎称已去,延安整风中曾给他这一问题的结论是“犯有在危险时刻动摇并欺骗组织的错误”。

按理来说,这样一位“问题官员”不会太得重用。然而到华东后的柯庆施却是仕途青云直上。他于1950年8月任南京市委书记,两年后任江苏省委第一书记,1954年接替陈毅上海市委第一书记、中共中央上海局(当年大区撤销后唯一组建的中央局)书记,1958年八届五中全会上并非政治局候补委员的他擢升政治局委员,同年还兼任上海市市长、华东协作区主任、南京军区第一政委,1960年任重建的中共中央华东局第一书记,1964年三届人大一次会议上升任国务院副总理。

在那个时期的共和国历史上,柯庆施的如此官运亨通实属罕见,个中缘由也就耐人寻味。固然这与时代氛围、党内制度有关,但最主要者应是他坚持曲意逢迎最高领袖、窥测风向而动的为官准则。正如1980年陈云谈《历史决议》中如何写毛泽东的晚年错误时所说:“毛主席的错误,地方有些人有相当大的责任。毛主席老讲北京空气不好,不愿呆在北京”,“他愿听意见的首先是华东的柯庆施。”

翻检史书可见,柯庆施琢磨毛泽东喜好行事者,最早当是在我国社会主义改造后期。他对毛泽东的一次看似漫不经心的谈话,曾经深深地打动过毛泽东,且对当时共和国历史的某些方面不无改变。

众所周知,我国社会主义改造在1955年夏党内开展的对所谓“小脚女人走路”批判前,步伐一直是比较稳当的。但是在这年夏毛泽东视察南方后,5月起,这一工作陡然间被毛泽东加快了,短短数月内一蹴而就,因要求过急,改造过快,工作过粗,形式过于简单划一,遗留了不少问题。近年来,不少人探询毛泽东“五月变化”的原因。薄一波在其《若干重大决策与事件的回顾》中指出,最主要者是柯庆施向南巡的毛泽东所讲的一个情况所致,“说他经过调查,县、区、乡三级干部中,有百分之三十的人反映农民要‘自由’的情绪,不愿意搞社会主义”。薄一波认为,柯庆施的这几句话“故作危言耸听,以打动领导”,“恰在这时,在党外高层人士中,替农民说话的多了,有的还说了一些类似一九五三年梁漱溟先生讲的‘农民苦’一类的话。毛主席是不大愿意听‘农民苦’之类的话的。当时他得出这么一种印象:这些讲农民苦的人,自以为代表农民,其实他们并不代表农民,只是不愿搞工业化和社会主义。”早在40年代初,毛泽东就提出了中国革命“两步走”的经典公式。从新中国成立之日起,他就一再号召全党做一个完全的革命派、努力过好社会主义关。因此不难想象柯庆施的这个情况汇报的高超和妙谛所在。恰如薄一波所说:“柯把毛主席的思路和喜爱琢磨透了,他的这几句话给毛主席留下的印象很深。毛主席立即想到:这种‘不愿意搞社会主义的人’,下面有,省里有,中央机关干部中也有。”(三年后的中共八大二次会议期间,毛泽东在一次讲话中再次提及柯庆施的这次汇报,可证薄此言不虚)。所以,南方视察回京后的毛泽东就带着怒气与忧虑走上前台,开始力排众议,大刀阔斧地推进农业合作化;不知底里、主张合作化步伐应当稳妥的邓子恢,自然就被他斥为“小脚女人走路”。而对于所谓“小脚女人走路”的批判,不仅带动了整个社会主义改造的急速前进,也导致了1956年共和国经济建设的冒进。因此有论者指出:“在当代中国历史中,这是用虚伪事实欺上瞒下,致使党的方针误入歧途的首次记录。”

柯庆施的这次向毛泽东进言,无疑是为自己博得了头彩。他更加事事紧跟最高领袖,以抢得风气之先为能事。也许正是由于柯庆施的缘故,从这时起毛泽东对华东地区格外青睐。1957年底,二次访苏归来、正在酝酿大跃进的毛泽东曾来此停留了近一个月。薄一波后来说:“毛主席认为那时北京的空气沉闷,华东的空气活跃,想以地方来促北京。”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对于毛泽东在发动大跃进之际批评反冒进、改变八大路线方针的想法,及“十五年赶超英国”的雄心壮志,当时党内在言行上跟得最紧者当数这位上海党的领导人。这年底,柯庆施便在中共上海第一届代表大会第二次会议上作了一篇急躁冒进味道浓烈的报告——《乘风破浪,加速建设社会主义的新上海》。他在报告中猛烈地抨击了1956年的反冒进:“曾经有些人同党的看法相反,他们把这种革命态度、革命气概和革命速度,看作冒进,看作是‘好大喜功’。他们总是说这也办多了,那也办快了,这也冒进了,那也冒进了。他们就是不看一看到底是社会主义前进了,还是资本主义前进了;到底是社会主义多了、快了,还是资本主义多了、快了;到底是‘好’社会主义之‘大’、‘喜’社会主义之‘功’,还是相反。试问,经过一番努力能够使社会主义前进得快一些多一些,这难道是错误吗?”

柯庆施这篇升虚火的文章无疑是及时地支持了毛泽东批判反冒进、准备大跃进的想法。自感“曲高和寡”在北京找不到知音的毛泽东,在这里找到了。他指示《人民日报》刊登柯庆施的这篇文章。次年一月的南宁会议上,柯庆施便成了唯一不断被毛泽东点名表扬的明星。毛泽东说柯庆施把中央许多同志比下去了,北京不出真理,真理出在上海出在地方;上海是中国工人阶级集中的地方,没有工人阶级建设社会主义的强烈激情,是写不出这样的好文章的。讲到激动处,他甚至拿出柯庆施的这篇文章对周恩来说:“你是总理,你看,这篇文章你写得出来写不出来?”会议期间的多次讲话中,65岁的毛泽东屡称56岁的柯庆施为“柯老”,据说这是当时党内唯一被毛泽东尊称为“某老”而实际年龄比毛泽东小的人。在3月毛泽东继续酝酿“大跃进”的成都会议上,据吴冷西回忆:“柯庆施很活跃”,当会议发言总结1956年的所谓“反冒进”的教训时,“连插话讲了三次,总是带着教训人的口吻”。而他的上佳表演,则当数他提出的这句类似当年周佛海吹捧蒋介石的经典名言——“相信毛主席要相信到迷信的程度,服从毛主席要服从到盲从的程度”。这句名言会后在全党作了传达,他也从此博得了“毛主席的好学生”的美誉。多年之后,胡乔木在一次讲话中谈到这件事情时曾心情沉重地说:“这是在正式的会议上公开提出来的,不是几个人在私下谈话,更不是任何人编造出来的。”

1958年5月,正式发动“大跃进”的中共八大二次会议召开。毛泽东继续号召人们“破除迷信,解放思想”。果然,在大会的发言中敢说敢做、敢想敢干的呼声压倒一切。而最为离奇者当数柯庆施关于文教卫生大跃进浪漫前景的发言:

——以多快好省的方针进行文化革命,在十五年或者更多一些的时间内,我国的小学教育、中学教育早已普及,不但每个专区、每个县都办了大学或专科学校,在广大乡村中也都办了大学或专科学校,人人知书识理(社会主义、共产主义之理),个个都有比较高的科学文化知识,大家都能够读《资本论》,都懂得高等数学,什么天文学、地质学、农业学、机械学、化学、物理学、电子学等等,都会变为普通人的常识。

——到那时,人们将过着极为文明、卫生的生活。苍蝇、蚊子、臭虫、老鼠、麻雀等早已断子绝孙。孩子们读到书中关于这些东西的记载,就像谈到希腊神话里的怪物一样神秘。他们听到老一辈的人说起,几千年来人们曾忍受过这些小东西的毒害,将视为奇谈。人们将在博物馆里看到这些东西的标本,正如现在人们看恐龙化石一样感兴趣。

——到那时,新的文化艺术生活,将成为工人农民生活中的家常便饭,每个厂矿农村都有图书馆、文化馆、歌咏队、演剧队,每个生产队、组都有自己的李白鲁迅和聂耳,都有自己的梅兰芳和郭兰英。

——到那时,共产主义的道德风尚已经基本驱逐了旧社会遗留下来的旧思想、旧习惯,领导和群众、群众和群众的同志式的互助合作关系,“我为人人,人人为我”的关系,早已成为社会的新风尚,随着集体劳动和集体生活的发展,人们的集体主义精神将大大加强,全国真正变成一个亲密、和睦的大家庭。

这位“柯老”还说:“这样设想合不合乎实际呢?只怕我们的眼界还是小了些,想得还不够远大。”

李锐说,柯庆施的这个发言“看来是张春桥的手笔”,在成都会议时柯庆施“似乎受到冷淡,他大概觉得这同没有交出一篇文章有关。于是这位柯老找到我,要我为他写一篇文章。他的主要意思是在工业和农业大跃进的同时,也要同时做到教育和文化的大跃进、大革命,但谈不出多少具体内容,印象深的记得他谈了一条:十五年之内,全国人人都成为大学生,到处都办起大学。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非常勉强写了一二千字交了卷。结果此文没有印发出来。后来田家英告诉我,柯对他说:李锐的文章没有写好。以后中央开会,他就必带张春桥了”。其实,柯庆施的这番对未来社会图解式的描述并不是他的发明,而是他对这一时期毛泽东有关未来社会设想作的具体阐发。果然,南宁会议以来屡屡得彩的他在此次会上再次受到了毛泽东的表扬,紧接着召开的八届五中全会上,他便和西南局的李井泉作为地方党委负责人一同被增选为政治局委员。

责任编辑: zhongkang  来源:2008年第10期炎黄春秋 转载请注明作者、出处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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