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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蕙芸:中共是连一个印佣也害怕的脆弱政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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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在反送中现场,我已留意到一个人,她身穿全身的紫色罩袍,在冲突最前线举起照相机。我以为自己看错,她的穿着像香港万计的外佣(台湾称为外籍移工),特别是有宗教信仰的印尼女佣相似。

留意到她的不只我一个,没多久,报章上出现了她的专访,原来她真是一个印佣,名叫 Yuli Riswati,她在六天工作之外,利用周日假期四处采访,提供母语资讯给香港 16 万余的印佣。

自反修例运动开始,不少冲突发生在周末,特别是星期日是外佣的休息日,外佣们习惯在闹市席地而坐,与同乡吃喝闲谈,但当遇上冲突时,催泪弹及给她们,她们往往到烽烟四起时才急急脚收拾离开,似乎对香港发生甚么不太清楚。

如此这般,能够有一位印佣提供关于这场运动的印尼语资讯,似乎有其社会贡献。除了实际需要让外佣们知道那里回避危险外,也让外佣了解香港、融入香港,这个中介人的角色也实在需要。

原来一早有这个人出现了,印佣 Yuli 在港工作逾十年,她一直喜欢写作,更在台湾的移工文学奖中得过奖,她写过一篇文,纪实的写录一名外佣在港受虐的悲惨遭遇,文笔感性,只有本身是外佣的她,才写到这种切肤之痛。外佣群体中有一人可以自主发声,实在难能可贵。

可惜是,Yuli 接受了香港各大传媒访问后,却于 9 月底被香港入境当局以她的签证逾期为由上门拘捕,更于 11 月初开始把她拘留在生活条件差劣的羁留中心,她病得呕吐,她今天更越洋透过长途电话披露,作为穆斯林教徒的她在囚禁时曾被男医生检查身体,令她深感侮辱。拘留了 29 日后,她被逼同意于 12 月初离港回印尼。即使她的律师及雇主替她奔走,也徒劳无功。

我记得,自己在九月拍下 Yuli 采访时的身影,即使穿着罩袍,她还是身手敏捷,活力充沛,圆滚滚的眼镜框后,一对大眼睛好奇心满满,我在沙田遇到她,我看到她戴了较优质的眼罩,她感恩地告诉我:“是陌生人送给我的,大家对我好好。”我跟她拍照,她还顽皮地在镜头前主动做韩风心心的手势。我回看跟她的短讯通话,九月尾以后,她就失去联络了,没想过,她之后要承受囚禁之苦,最终需要离开了她工作了十余年,也热爱过,纪录过的香港。香港或许不值得拥有像 Yuli 这样有思想,有同埋心,有勇气的人。

今日下午,有心人在中环发起声援 Yuli 集会,天气寒冷,人潮不多,疏疏落落几百人来了。场内挂起 Yuli 拍摄过的照片,我看到她和我一起在沙田那一天,她拍下了举着水喉黑衣青年的姿态,照片和其他摄影师的风格不同,有一种笃定和温柔。

坐在台的正前方,有一位中年女士,旁边坐了一位印佣。两个同龄的女人,安静地坐着,有种默契,像老朋友,不像雇主与雇员。陈太(化名)说,十多年前,Nuri(化名)来港打工,遇上第一个雇主就是陈太,一做就这么多年,好像一家人。

但今个夏天,雇佣关系突飞猛进,陈太说,自己以往不太参加集会,自己上一次参与已是远在 2003 年那一次,今年六月之后,家里一对成年女儿也常去集会,甚至在 6.12 吃过催泪弹,她也按捺不住了想上街,但丈夫因为健康问题不太方便外出,而女儿又喜欢与同学朋友出去。

她于是想找个伴去游行,“我跟 Nuri 提过要去游行,她每一次都说要陪我一起去,纵使那是星期天,我问了她很多次,真是要放弃妳的假期吗?”于是主仆就由六月开始,一起一次又一次结伴游行。

陈太叹道,Nuri 比她更早醒觉:“后来我才知道,Nuri 每年七一都跟外佣团体去游行,我那时也没有参加呢!其实我比她更迟去游行。”另外一次,游行在九龙区举行,住港岛的陈太担心人生路不熟,计划缺席一次,怎知也是 Nuri 鼓励她:“Nuri 说,若我不去,她也会自己去,我才发现,原来她比我更坚定,更上心!”

据陈太说, Nuri 在印尼有中学学历,其父在家乡以前也经历过压逼,或许如此家庭背景令 Nuri 特别热心参加社会运动。

Nuri 解释,五年前已追看今次被逐出境的 Yuli 所办的网上媒体,听到她的遭遇,感到愤慨,“我认识有外佣朋友,签证过期两个月,也很容易搞定,这根本是平常事,怎会这样?”陈太也十分气愤:“在外佣圈子,签证过期听过很多,也很容易处理。香港政府别那么虚伪吧,根本是政治迫害,只是找一个理由去煮死佢(处理掉她),这么卑鄙的手段令我好气愤。”

斯斯文文,自称和理非,语气软软的陈太也忍不住狠批:“连一个印佣也害怕,这是一个怎样脆弱的政权?只不过是一个印佣罢了,你究竟害怕她做甚么?”

据了解,Yuli 被审问的时候,摆在她面前的档案夹,全是她接受访问的剪报。她用工余时间不收薪金义务采访反修例事件,和她被逐出香港关系微妙。

陈太坦言,事件令外佣圈子泛起白色恐怖,她很爱惜与外佣关系,于是变得更焦虑,“游行时便一起戴口罩,外佣姐姐就更惊啦,一阵你唔批佢嘅签证,工作都丢了怎办?”我问,如果陈太的家佣也走上前采访,她会怎样?陈太说:“我会担心她,但佩服她的勇气,也会支持她。”

陈太说,一听到有这个支持 Yuli 的集会,两人异口同声说,一定要到来支持。于是一起坐到第一行台前,但环看四周,并没有太多对这样的雇佣配。陈太形容:“是有点失望,但预料到是这个情况,不会有太多人来。”反而 Nuri 表示,香港能有一个特别为支持 Yuli 的集会举行,她还是感动的。

问起她们两人甚么时候戴口罩,陈太想起,“十月吧,我们一起开始戴。”想起和外佣一起经历,包括在维园十月吃了第一口催泪弹,陈太笑言:“我哋两个乜都一齐,真系齐上齐落!”然后笑得甜甜。

陈太说,与 Nuri 一起去游行,开心好多,“乜都多一个人倾谈,多不多人去呀,感觉如何呀。”两个人像两姐妹,经常咬耳仔。

陈太忍不住再赞 Nuri:“佢真系好好,有好多人话,示威完回家可以安心,因为外佣在家做后援,但我的姐姐更厉害,她可以和我一起去游行,又预早计划家务,我们每次游行回家,她仍可以煮饭,让我们吃住家饭。我能够请到她真是好好彩,她根本已经是我们家庭的一份子。”她说时,一脸满足。

记者不断问 Nuri,外佣一周工作六天,只有周日一天假期,为何仍会跟雇主一起去游行,而不跟同乡一起聚会,一起去玩,轻松一下?

文静的 Nuri 用英语回答我,语气坚定:“If I go with friends, I do not enjoy. Why? I rather enjoy with Hong Kong people like you, I rather stand with Hong Kong. Hong Kong is my home.”(若我跟朋友出去玩,我不享受,那倒不如跟香港人一起争取.香港已经是我的家了。)

明天呢?两人大力点头:“当然会去。”懂得听广东话但不会说的 Nuri 笑着和应。

太阳下山后,中环爱丁堡广场的冷风特别刺骨,但看到这一对瘦削女士互相依偎的身影,让人心里感到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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