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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向市民开放的皇家林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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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很多朋友都会认为,古代的皇家林苑是老百姓的禁区,平民是绝对没有机会进去游赏的。清朝的圆明园等林苑,确实专属于皇家,园内的山水再秀美宜人,也与老百姓完全没有关系。但宋代的皇家林苑,却是定期向市民开放的,并且通过诏书的形式确立为一项制度。

北宋皇家林苑“玉津园”是一个动物园,当时番邦诸国进贡的珍禽异兽即豢养于玉津园,大中祥符五年(1012年),宋真宗下诏,“诏诸国狮子、驯象、奇兽列于外苑,谕群臣就苑中游宴。”外苑即玉津园。养于玉津园的动物有交趾驯象、占城金毛狮、神羊(廌鹿)、灵犀、天竺狻猊(狮子)、孔雀、白鹇、大象、犎牛、独峰橐、白驼,等等。其中大象就有四十六头,为了给大象提供足够的草料,朝廷“令玉津园布种象食茭草十五顷”。

玉津园虽是皇家林苑,但对群臣开放,“谕群臣就苑中游宴”。士大夫可以在园中游赏宴乐。更重要的是,每年的三、四月,玉津园也对市民开放。宋神宗元丰年间,周邦彦作《汴都赋》,提到“上方欲与百姓同乐,大开苑圃,凡黄屋之所息,銮辂之所驻,皆得穷观而极赏,命有司无得弹劾也”。宋徽宗时的李长民《广汴都赋》也说,“命啬夫而启禁籞,纵都人而游览。”这些对市民开放的皇家林苑,自然包括玉津园。宋人洪迈的《夷坚志》记录了一件事:徽宗大观年间,宿州有钱君兄弟,赴京赶考,“因休暇出游玉津园”。说明宋朝的一般平民是可以浏览玉津园的。只要是大宋的子民,都可以在开放期进入玉津园,不收门票。

“金明池”与“琼林苑”则是东京城最大、最繁华的皇家林苑。每年从三月一日至四月八日,这两处林苑也都会对外开放,“许士庶游行”,“其在京官司(即政府部门),不妨公事,任便宴游”。换言之,每年有一个月多的时间,这两处皇家园林便成了对外开放的公园,任何大宋国的民人都可以进来参观、游玩,只要不妨碍政府办公就行。因此,每年的清明时节,到皇家林苑探春,便成了汴梁市民的习俗,“虽风雨亦有游人,略无虚日矣”。南宋的皇家林苑也是“每岁春月,放人游玩”。

在开放期间,宋政府还会在“金明池”组织、举行盛大的博彩节目、水戏表演、龙舟争标,吸引了无数市民前往观看。精明的商家则早已抢先在金明池的岸边搭起彩棚,租给游客,“两边皆彩棚幕次,临水假赁,观看争标”。金明池上的宝津楼,是皇帝观赏百戏表演与赐宴君臣的所在,“寻常亦禁人出入,有官监之”,但在开放期间,天下与民同乐,宝津楼的门口“皆高设彩棚,许士庶观赏,呈引百戏。御马上池,则张黄盖击鞭如仪。每遇大龙船出,及御马上池,则游人增倍矣。”

林苑内还有商家开设的“酒食店舍、博易场户、艺人勾肆、质库”,只做旅游旺季的生意,“只至闭池,便典没出卖”。金明池的西岸,相对比较冷清,“亦无屋宇,但垂杨蘸水,烟草铺堤,游人稀少”。但聪明的商家自有做生意的妙招,推出“有偿钓鱼”的经营项目:“垂钓之士,必于池苑所买牌子,方许捕鱼,游人得鱼,倍其价买之,临水砟脍,以荐芳樽,乃一时佳味也。”游客钓到鱼后,可以花比外面市场高两倍的价格将鱼买下来,让商家“临水砟脍”,做成很美味的美食。今日的公园,不是也有经营钓鱼、钓虾的项目吗?一千年前的宋人,玩着跟今人差不多的游园节目,让我们不能不感叹宋代市民生活的“现代性”。

更令我们感到惊奇的是,金明池与琼林苑在对外开放的时间内,居然允许市民纵情赌博。赌博,英文为Gamble,宋人叫做“关扑”,发音相近。到元朝时,还是这么叫。我有点疑心英语Gamble就是“关扑”的音译,由马可·波罗从中国带入欧洲。宋人非常爱玩的关扑游戏,有点类似于今日的有奖竞猜、博彩活动。每到皇家林苑的开放期,“池苑内除酒家艺人占外,多以彩幕缴络,铺设珍玉、奇玩、匹帛、动使(日用器具)、茶、酒、器物关扑”。意思是说,商家在皇家园林内围彩幕卖货物,用博彩的小游戏吸引游人光顾。对于到皇家林苑游玩的市民来说,最高兴的事莫过于带着关扑赢来的物品回家了——“游人往往以竹竿挑挂终日关扑所得之物而归”。

一部分宫殿也“不禁游人,殿上下回廊,皆关扑钱物、饮食。伎艺人作场,勾肆罗列左右。桥上两边,用瓦盆内掷头钱,关扑钱物、衣服、动使。游人还往,荷盖相望”。这些开放的宫殿,到处都是游人,艺人来这里表演娱乐节目,商家在这里设饮食摊、关扑商品。而那些关扑的人,“有以一笏扑三十笏者(即赔率是1比30),以至车马、地宅、歌姬、舞女,皆约以价而扑之”,连“车马、地宅、歌姬、舞女”都拿出来当赌注。在我们想象中以为严肃得连大气都不敢出的皇家宫殿,原来居然是充满市井气息的与民同乐之所在。

在宋代最隆重的节日——元宵节期间,皇城内的部分宫殿也会开放给市民游览:“(皇城)景龙门,古酸枣门也。自左掖门之东为城南北道,北抵景龙门,自腊月十五日放灯,纵都人夜游。”北宋徽宗时,还因此发生了一桩有趣的故事:元宵夜,一名女子到皇城内游玩,吃了一杯皇室赏赐的“金瓯酒”,因为担心脸有酒容,回家怕丈夫责备,便偷了一只金杯,准备拿回家作为凭证,看,酒是皇上赐喝的。谁知道偷杯时被卫士抓到了,不过宋徽宗大方地将金杯送给了那女市民——“妇女游者,珠帘下邀住,饮以金瓯酒。有妇人饮酒毕,辄怀金瓯。左右呼之,妇人曰:妾之夫性严,今带酒容,何以自明?怀此金瓯为证耳。隔帘闻笑声曰:与之。”帘后那个说“与之”的人,便是宋徽宗。这则故事被改编进话本《宣和遗事》时,又更有戏剧性:“宣和间,上元张灯,许士女纵观,各赐酒一杯。一女子窃所饮金杯,卫士见之,押至御前。女诵《鹧鸪天》云:‘月满蓬壶灿烂灯,与郎携手至端门。贪看鹤阵笙歌举,不觉鸳鸯失却群。天渐晓,感皇恩。传宣赐酒饮杯巡。归家恐被翁姑责,窃取金杯作照凭。’徽宗大喜,以金杯赐之,令卫士送归。”

可以说,宋代御苑乃至一部分宫殿的开放性,是其他任何王朝都难以比拟的。中国古代似无“公园”的概念,但显然,宋代的皇家林苑已经具有了“公园”的性质。

(选自吴钩著《重新发现宋朝》,九州出版社,2014-4)

责任编辑: 东方白  来源:重新发现宋朝 转载请注明作者、出处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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