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南山中心地带的一个小区,从这里步行几分钟就是腾讯总部大厦,院子里经常看到挂着鹅厂工牌的年轻人。
小区新设的垃圾分类区,摆放着大大小小几个垃圾桶。最大的垃圾箱像个小房子,边沿高度接近1.4米,张玉芬个子小,不得不踮起脚尖,把头探进垃圾箱内搜寻,而后她拿起旁边的扫把,把箱底的一个纸袋子挑了上来,再把纸袋里零零碎碎的垃圾倒回去,紧接着她又挑出一个纸箱,扔在地上用脚踩平,对折,装进刚刚捡到了的纸袋里。
12年前,张玉芬从安徽农村来到深圳帮儿子带孩子。如今孙子读了初中,孙女9月份也读了小一。一下子清闲了,这两个多月,她才开始跟着小区里的老姐妹们捡废品,“哎,谁知道还不错,一个月能有个二三百”,她感觉生活里有了新调剂。
手里的纸皮、纸袋,张玉芬不敢带回家,在小区里转几圈凑够斤两,她就到附近的废品收购站卖了。“不然儿媳妇看见要‘骂’死了,儿子知道了‘骂’的更凶”。
在深圳,像张玉芬这样的老人不计其数,她们晚年像候鸟一样随着子女南迁,有的种了一辈子田,离开农村就意味着失去收入,有的每月领着数目不算高的退休金。从小区垃圾箱挑挑拣拣出废纸皮、水瓶,既是每天的一丁点零花钱收获,也是异地生活中难得的寄托。
01深夜里的拾荒老人
在深圳北站附近的这个住宅区里,我几次在凌晨一两点碰到陈喜莲,她手里拎个大塑料袋,装着几个矿泉水瓶和碎纸皮,走近垃圾桶时,几只觅食的流浪猫从桶里仓皇逃了出去,她探头在桶里扫几眼,再把纸袋子、小纸盒从一包包垃圾袋下面抽出来。
福田某豪宅区,码得整整齐齐的纸皮、泡沫.
深夜,是陈喜莲一天当中难得的空闲时间。
陈喜莲的一天从早上6点开始,做早餐,带外孙女,接孙子放学……她跟着女儿住在这个小区里,外孙女2岁,她要帮着带孩子。儿子也住在附近,孙子在小区门口的学校读书,每天接送孙子也是她的任务。
整个白天她要围着孙辈打转,即便有时间,捡了废品再碰孩子终究不卫生。她只能把时间往后推,一家老小吃了晚饭,上床睡觉,她再下楼转几个小时。
小区里捡废品的老年人不少,清洁工、上了年纪的邻居们,都算是陈喜莲的竞争对手,“没有老人看见纸箱不捡的”。而到了深夜,这些潜在的竞争者们很少会下楼。不少晚归的年轻人还会持续下来丢垃圾,她总能有所斩获。只是等她回到家里,洗澡,洗衣服之后,已经是凌晨两三点。
陈喜莲50多岁了,晚上的睡眠时间短暂得令人吃惊,女儿反对陈喜莲大半夜捡废品,可她拦不住母亲,“孩子压力也大,要养小孩,要还房贷”。
“老人不会赚钱,都要捡废品”,陈喜莲来自湖南农村,没有退休金。靠着深夜里的搜寻、翻捡,一个月也能有几百块的零花钱,这点自己赚的钱,能让她隔三差五给孙子、外孙女买点零食和小玩具。
李正福跟陈喜莲住一个小区,每天晚上7点多,只要没什么事情,他习惯蹲坐在小区东北侧的花坛边,在他正对面2米多远处,并排立着两个垃圾桶。
李正福肤色黢黑,脸上沟壑深重,在夜色里像一尊凝重的雕塑,只有你跟他打招呼时,那一口白牙和朴实的笑容,才让整个人鲜活起来。
两年前,孙子临近出生时,李正福和妻子从湖北老家赶到了深圳。房子是两居室,住着两个孩子四个大人,晚上是屋子里最喧闹的时候,孙女放学回来了,儿子儿媳也下班了。
蹲坐在小区这个角落里,李正福能躲个清净,也能守株待兔捡点废品。他白天在附近小区做绿化工人,剪剪树枝,侍弄花草的活儿虽然不累,但到了晚上,他也没多少力气,像其他老人一样在小区里四处转悠。
做绿化工,李正福一个月工资有3000元出头,不过老板已经拖欠了将近3个月的工资,他叹口气,讲起了在别人手底下打工的不自在——早上7点上班,一天得打四次卡,工资说拖就拖……来深圳之前,李正福在老家开废品收购站,收的永远都是现钱,时间也归自己说了算。
在深圳的生活他终究不习惯,和他一起工作的是江西人,两人口音都重,说话时都得放的特别慢;吃一顿晚饭,要等来等去,等上舞蹈课的小孙女,等加班的儿子;捡点废品,儿子儿媳妇都反对……
坐到晚上9点,李正福缓缓起身,慢悠悠地朝着小区另一侧走去,家里人差不多洗完了澡,孩子们也睡了,轮到他洗漱上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