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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老人说往事 一字一泪斥残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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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当”一声巨响,我身后的一扇大铁门关上了,我被几个警察领着推着从一条水泥阶梯走下去,走向大连市法院设在地下的看守所。头上幽暗的灯光,把我们的身影照在墙壁上,就像幽魂在移动。这时,我陡然想起但丁描写地狱的名著《神曲》:地狱的大门上写着一行大字:“来到这里的人们,把你们的一切希望都扔掉吧!”是的,我已掉入了毛泽东制造的人间地狱,不会再有摆脱厄运的任何希望了。

1957年夏天,席卷全国的“反右斗争”,使中华民族三百万(不止官方公布的55万)知识精英遭到了残酷的迫害,各地看守所、监狱人满为患。

我所在的看守所几个大监室都塞满了人,我住的那个监室只二十多平米,塞进了五十多人,大家盘腿坐在三面靠墙的炕上,不准说话和走动,除了听看守所人员训话,就是被要求反省各自的“罪恶”。每天吃两顿,每顿一个窝窝头,一块咸萝卜,坐得腿痛,饿得发慌,我闭目沉思,几个月来的遭遇像一幕幕电影在脑中放映:

这年春天,毛泽东的一次次讲话和众多文件,不断号召人民“大鸣大放”,揭露党的工作缺点和错误,帮助党整风。一再说“言者无罪,闻者足戒”,“不戴帽子,不打棍子”等煌煌诺言,使心怀疑虑的广大知识分子逐渐大胆放言。我作为大连党报《旅大日报》文教部主任,每天跟随市领导到各高校去参加鸣放座谈会,没有空闲参加本单位的鸣放会,只是在业余时间与同事们聊天发表些意见。

我认为:人大是摆设,不为人民说话;党不民主,不虚心接受各方的正确意见;党不重视知识分子,只重视大老粗;肃反和思想改造运动伤害了不少知识分子的心。毛泽东和中共在未取得政权前不断宣传民主,反对蒋介石专制独裁,为什么现在变了呢?……

十多天后风云突变,广大知识分子的鸣放意见,被称为是“向党猖狂进攻”,“言者无罪”的诺言变成“引蛇出洞”的“阳谋”,我的这些私下议论立即被人检举揭发,指责为“反党反社会主义罪行”。于是大会斗小会批,日夜不停,铺天盖地的大字报、漫画,说我是“反革命的毒蛇魔鬼”,最后被定为“极右分子”而遭撤职,投入打扫厕所和大炼钢铁等劳动,1958年的夏天,终遭逮捕。

我的妻子是中学老师,学校当局就逼她检举我的罪行。她不检举,就逼她讲对党不满的意见,也想把她打成右派。她受不了逼供,愤而辞职,带着3个子女逃回南方家乡,从此我便妻离子散。

我在看守所被拘禁一个多月后,法院人员递给我一张判决书,不容我声辩,判我七年徒刑。这样,我就成为大连第一劳改队的一个囚犯,从事制砖劳动。我们监室三十多个犯人,成天在烈日寒风中劳动,一干就是十多个小时,弯腰曲背干得腰酸腿痛手麻,精疲力竭,有时半夜里下雨,警铃一响,就得立刻起床奔赴工地抢盖。如此强劳动,每天只吃两顿,每顿一个窝窝头,一小碗蔬菜,因而天天感到饥饿。

我们右派对中共以言判罪的恶毒手段无不心怀怨恨,刑事犯也对轻罪重判十分不满。劳改当局为了强令犯人“认罪服法”,想出歪招,仿效社会上鸣放的办法开展“交心运动”,企图“引蛇出洞”,进行打击。每天晚间开“交心会”,大多数犯人早已领教了共产党的阴谋阳谋,都不再上当,只谈饭菜吃不饱,劳动吃不消之类生活小事。但也有一些胆大的人发表不认罪不服法的言论,于是交心会变成批斗会。有一位化学厂工程师对定他右派判罪不服,一再指责“共产党不讲理”,几次批斗仍不服,就把他的刑期从5年加到8年,他还是不服,不断声辩骂“共产党是法西斯”,终于在一次公审大会上把他判处死刑枪决了。还有一位海员,说他过去出差到日本时犯了一点过失,关进日本监狱,顿顿吃大米饭和鱼,还不劳动,如今吃不饱还要干重劳动,指责“共产党不讲人道”,几经批斗,他还是骂,就被绑在医务室的铁床上施用电刑,诬蔑他有精神病……许多事实使我们认清所谓“劳动改造思想”完全是谎话。改造思想只能用说理和辩论方式才会有效,中共用繁重的劳动和恐怖手段对待有不同意见者,这是专制政权的故伎,无非是使人们内心产生恐惧,从而不敢说话和反抗而已。

1959年夏,劳改队召开大会,宣布一批名单,说要遣送到大陆去,全是政治犯和重刑犯。后来才知道,在台湾的蒋介石宣称要“反攻大陆”,中共担心我们会起来响应,才把我们送到远离海岸的大陆去。在上火车的路上,我被劳动累坏的身体,实在拎不动两只大皮箱,不得不忍痛把一只装满衣服的皮箱扔在路边了。我们1000多人被押上用来装运牛猪等牲畜的闷罐车,全车厢只有一扇小窗用来透气透光。第二天到锦州,再转乘大卡车到锦州西面的另一个小煤矿劳改队。

当我们列队进入这个劳改队时,不见一个人影,不闻一点人声,一片死寂。大家很惊奇,终于在一个监房里发现有20个瘦得只剩骨架的犯人躺在炕上,一个个说不动话,也没有气力行动,形同僵尸一般。经再三打听,这个原有1200人的劳改大队,已饿死1180人,就只剩下这些等死的人了。剩下的这20个人,后来也在半个月内陆续死去了。这个劳动队的原有统统死光,一个不剩,使这个劳改队在毛泽东的所有专政系统中,创造了虐杀犯人的最高记录,可与希特勒的奥斯威辛集中营媲美!这里如此悲惨的情景,给我们精神上极大的打击,意识到我们也将在这里成为新鬼了。

事实正是如此。我们每月只有12斤口粮(每天四两),根本吃不饱,却强迫去抬石、抬土。不久我们这批新来的人开始以每天三四人的频率走向死亡。尸体由身体较好的犯人抬上板车,拉到附近的一座荒山扔下喂给狼吃(大概也是因为没有人有力气天天去挖坑埋尸吧)。有时尸体扔下后忽然又动起来,好心的难友把他再拉回来,其实这人还能再活几天呢?在这块荒无人烟的丘陵地上,茂密的野草丛中,无数尸体难以数计,或仰着或俯着或屈着,惨不忍睹。在“毛泽东红太阳”的照耀下,这里阴风凄凄,白骨闪着刺眼的青光,空气中弥漫着腐尸的恶臭,不时传来鬼哭狼嚎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还有些拉去不久的尸体,被狼撕咬得血肉模糊,肢体残缺得不成人形,看了令人心酸。总之这里悲惨可怖的情景,就像传说中的十八层地狱,使人不寒而栗。毛泽东暴政使大量无辜人民遭受迫害死去,其罪行令人发指!

我们每天生活在死亡的恐惧中,久而久之神经反而麻木了。早晨醒来,可能发现睡在左边的难友停止了呼吸,明天早晨又可能发现睡在右边的难友又不动弹了,谁都不知道后天自己会不会成为冤鬼!落在毛泽东的绞肉机里,谁还有生的希望呢!有些难友预感到自己快死了,干脆把好衣服或被子拿给身体较好的难友换根香烟抽,免得白白死去。在监房旁边有两间大房间,从地面到屋顶堆满了铺盖卷,上面写着主人的名字,它们都是冤鬼的遗物,等待家属前来认领,可从未见到有人来领,又有谁敢来领呢?

“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尽管饿死的人越来越多,劳改当局完全不需为此担心,因为各地政府源源不断地把犯人输送进来,每天三五个十几个从不间断,就像开足了马力的生产线。我们好奇地问新来的犯人犯什么罪?有的说:“我饿得不行,骂共产党不顾人民死活,就判了5年”;有的说:“我偷了公社食堂两个窝窝头,判了3年”;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犯人,他说:“我的父母都饿死了,我在笔记本上写‘我们要起来干,不能等死’,被人检举就进来了。”

据他们说,当时辽宁省创造了名为“群众审判”的所谓“先进经验”——针对反抗暴政犯法的人越来越多,司法部门来不及审判和处理,为了“提高效率”,决定实行新办法:乡镇县各级召开群众大会,要求群众检举揭发“犯罪分子”,当场就把被检举人抓到会场台上,大会主持人简单说明此人“罪行”后,问:“怎么处理?”台下的党员或积极分子就喊:判他劳改三年五年!主持人又问:大家同意吗?台下的人三三两两举手就算审判完成,既没有被告和律师的申辩,也不需要任何证据,不经任何法律程序,一批批犯人就这样制造出来了,劳改事业怎能不兴旺发达?!这正是毛泽东“无法无天”残害无辜人民倒行逆施的一个例证。

责任编辑: 李广松  来源:往事微痕 转载请注明作者、出处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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