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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边人以枕边话作为罪证出卖罗隆基 不料自己也被打成右派

—远看刘清扬 近学浦熙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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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赫赫有名的浦熙修,都立为楷模了,居然也未能爬出右派的泥淖,竟也被划了右。对此,受伤深重的罗隆基激愤万分:“浦熙修为了自己生,不惜要我死呀!把床笫之语也当做政治言论,拿到大会上去揭发,是条条致命呀!难怪孔老夫子要说‘惟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浦熙修出卖了我,只不过保住了一个全国政协委员的身份,还是划了右,何苦呢!”

这可是一幅“历史名联”呢,尤其一九五七年的民盟高层,几乎无人不晓。因为,这幅名联就出在他们那里,所涉及的四位人物也多是民盟精英。然而,这又是一幅历史内涵极为沉重的名联,不仅树立了两位女性楷模——刘清扬、浦熙修,而且深深挂着她们身后的两位著名男性——张申府、罗隆基。

刘清扬与“人民公敌”张申府划清界限

要解释这幅名联,实在一言难尽,说来话长。先说说两位女性,她们可都是名重一时的了得人物。刘清扬(一八九四——一九七七)乃周恩来入党介绍人、大革命时期武汉国民政府妇女部主任、民盟中央执委兼妇女委员会主任、全国政协常委、全国妇联副主席,中国红十字总会副会长,一九六一年重新加入共产党(一九二八年脱党)。一九六八——一九七五年被拘于秦城。不消说,能够入“住”秦城,本身也是一种级别与档次。至于浦熙修(一九一〇——一九七〇),乃彭德怀之妻浦安修的二姐,早年毕业于北师大中文系,担任过中小学教师及《新民报》采访部主任,抗战时期重庆新闻界活跃人物,与周恩来的秘书班子杨刚、乔冠华、龚澎等人极熟,时人呼曰:“浦二小姐”。一九四八年十一月,浦熙修因撰写时政被国民党抓捕入狱,一九四九年参加首届政协,出任《文汇报》副总编兼驻北京办事处主任,民盟中央候补委员,全国政协委员,为一九五〇年代中国新闻界四位著名女杰之一。

可见,刘清扬乃是五四—大革命时期风云人物,不仅是中共早期党员,而且还是中国妇女运动早期领导人。他与张申府因思想追求一致,“走到一起来了”。张申府既是刘清扬的入党介绍人,也是她十分钟情的恋人。他们的婚恋关系保持了二十八年(一九二〇——一九四八),其间张申府数度红杏出墙,先与女一中校长孙荪荃、再与女学生董桂生,不断闹出绯闻,同行又同居,刘清扬都忍了,最后都好回去,让张申府再度进门。可一九四八年十月二十三日,张申府在储安平的《观察》上发表了一篇时评《呼吁和平》,客观上有助于败势中的国民党,十一月十五日民盟总部宣布取消其领导人之一张申府的盟籍,斥众民盟的叛徒。十二月二十六日刘清扬《人民日报》上刊登离婚启事,宣布与“人民公敌张申府”断绝关系。刘清扬真是做了因政治而爱,因政治而恨。

浦熙修以床笫之语揭发罗隆基

浦熙修的榜样作用则是在反右火线中,揭发相恋并同居十年的罗隆基,并以床笫之语为“重磅炸弹”。一九五七年八月十日下午,北京南河沿大街政协文化俱乐部举行“民盟中央第六次扩大整风座谈会”(即批斗罗隆基大会),浦熙修最后一个上台,拿着的发言稿题为《罗隆基是只披着羊皮的狼》。浦熙修揭发罗隆基的家庭出身本来就是地主。土地革命时期,他在江西安福的老家即遭共产党清算,父母双亡,主持家务的寡嫂亦遭批斗,罗隆基因幼时由寡嫂抚养,至今每月汇款供养寡嫂及其侄子,这一件事上即可看出罗隆基对共产党的阶级仇恨。浦熙修最厉害的揭发是:“罗隆基解放后对于美帝国主义并未死心,在家中曾说张东荪勾结过美国的三等特务,太不争气。而他自己始终想和美国头等特务搭上关系。”居然这样制造“莫须有”,罗隆基指责张东荪不争气勾结三等特务,就是按照当时的价值标准,也不能算过错,浦熙修居然发生这样的联想,指证罗隆基此言意欲与美国头等特务搭上关系,实在是生拉硬拽的“联想”呵!

针对罗隆基曾说与自己是“十年亲密的朋友关系”,浦熙修的最后通牒是:“让这所谓亲密朋友的关系丢进茅坑去吧!我再一次警告罗隆基,你永远不要想利用我了!……罗隆基的反党反社会主义的阴谋是一贯的,他说他的骨头烧成了灰,也找不到反党反社会主义的阴谋。实际上,他的骨头烧成灰,就是剩下来的灰末渣滓也都是反党反社会主义的。”浦熙修的揭发还包括许多臆想式的内容,如罗隆基对她买一双红皮鞋不甚满意,乃是暴露了他内心对共产党的深仇大恨;罗隆基对勤务员发了一次火,说是对劳动人民像狼一样凶狠……

章伯钧夫人抗压力不学刘浦

由于这“远看”与“近学”有这些特殊内涵,所以,当年传诵一时。章伯钧被划为第一号大右派后,上面曾派人章妻李健生的工作,便要李健生“远看刘清扬,近学浦熙修”,希望她以刘浦二人为榜样,赶快与章伯钧划清界限,揭发他的问题,并与他离婚。其时,李健生也是有一定社会身份的人,时任北京文化局副局长、北京红十字会长。由于李健生未能遵循领导嘱咐,既未“远看”,亦未“近学”,反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相推托,一九五八年也被打成右派。

最最令人不解的是:那位赫赫有名的浦熙修,都立为楷模了,居然也未能爬出右派的泥淖,竟也被划了右。对此,受伤深重的罗隆基激愤万分:“浦熙修为了自己生,不惜要我死呀!把床笫之语也当做政治言论,拿到大会上去揭发,是条条致命呀!难怪孔老夫子要说‘惟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浦熙修出卖了我,只不过保住了一个全国政协委员的身份,还是划了右,何苦呢!”

今天回顾这一名联,沉思之下,不禁毛骨悚然,原来这“远看”“近学”就是鼓动窝里反,真正的“堡垒从内部攻破”,而且还要像刘浦二女一样做得既彻底又决绝,揭发别人不能揭发的内容,投掷别人无法投掷的炸弹。一点都不讲那“惩前毖后,治病救人”。

这幅名联除了传递出当年极端偏激的火药味,也透射出当年强烈的“时代氛围”——政治第一。在一个追求政治化的社会里,人们的日常生活完全被政治所异化,也就是完全观念化与概念化。一语不合,一识不同,辄起争议,既无聊又无趣,既大伤和气破坏安定团结,又耗时费力影响工作效率。而且,还将整个社会搞成像一只随时要爆炸的火药桶,人人自危,日日恐怖,缄口钳舌,生怕哪一句话被“革命群众”揭发了。那一代人真是过得太辛苦噢!

看来,不仅远处的刘清扬“看”不得,近处的“浦熙修”学不得,就是整个时代都需要彻底反思,应该问一声:怎么走到那么偏激的路上去了?至于这两位可怜的女性,她们的后半生是否萌生过悔意,自然不得而知。但照一般常理,她们“好心无好报”,赔了夫人又折兵,一个仍然被划右,一个下了大牢,鸡飞蛋打,能死硬到底么?能不回头想一想么?

《开放》2005年7月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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