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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手记:一个癌症患者的康复之路 第2章 第一部分

   第5节希望在我们自己手里

     给自己一个选择的机会。在接下来的一周里,我忽然意识到,这一点是我成功获救的最重要的环节。
     
     我这样说有个原因:大多数癌症病人,还有他们的亲人们,从一开始就放弃了自己的判断力和选择权。他们盲目地跟随着医生的指挥棒,医生说什么就信什么,结果一步步地走向一条错误道路。
     
     医生们一定不会同意这个说法。他们会说,医生的每个治疗方案都是经过病人同意的,没有谁来强迫你吃下任何一味药。如果医生认为你需要手术,他们就会对你详细描述手术台上的种种危险,还要征得你的签名。医生们也许相信,这就是让病人行使自己的选择权。可是实际情况不是这么简单。由于对癌症的无知,更由于对癌症的恐惧,病人通常已经失去正常思考的能力,病人家属则更加情绪化。由于对亲人的爱,也由于“不惜一切代价”、“竭尽全力”之类的信念,他们急切地选择所谓最好的治疗。绝大多数人都相信,最昂贵的药一定是最好的药,医生提出的治疗办法一定是最必要也最恰当的办法。即使有人心存疑虑,面对医生的权威和死亡的威胁,又能如何?
     
     妹妹和专家们又有过几次论辩,可惜没人认真理睬她。我们依然被一个接一个的坏消息笼罩着,而所有坏消息中最坏的一个来自医生对手术的预期:为了避免手术伤及脑干神经,让我当场死在手术台上,只能切除颅内肿块大约三分之二的部分。要对付剩余的肿瘤,就只有化疗和放疗了。
     
     现在到了我生病以来的最难熬的时刻,也是最难过的关口:我们必须决定,要不要走上医生给我们指明的路。
     
     我呢?我该怎么办?要不要让医生锯开我的脑袋?这真是我迄今为止的生命中最困难的决定。我们似乎别无选择。我们没有理由拒绝医生提出的治疗方案,周围的朋友也一再催我们当机立断。医生还在督促,说是“不要耽误最佳的治疗时机”。所谓“最佳治疗时机”,就是不能再等那肿瘤滋长哪怕一分一毫,因为它随时可能压迫脑干神经,让我即刻完蛋。
     
     可是我们仍然不能完全相信医生的预见。因为我们意外地发现,脑瘤没有像医生预言的那样迅速长大!
     
     最新的“核磁共振”检验报告上面写着,我的颅内肿物“约2.2厘米×1.9厘米”,而前一次检查的结果是“2.5厘米×2.3厘米”。
     
     两次检查间隔17天,从“2.5”到“2.2”,这变化相当细微,我却近乎偏执地相信它意义重大。我对自己说,也许我的死期没有那样迫在眉睫,我的病情也并非没有转圜之机。
     
     “能不能证明它正在缩小?”我拖着那一叠胶片小心地问医生。
     
     “不能!”医生的回答很干脆,看着我的眼神里明显露出这是一个外行人的问题。他们从专业的角度来看,认为这种变化不能说明什么问题,至少不具有任何医学意义。他们解释说,核磁共振仪器是依据断层扫描的规则工作,每一断层间隔为0.5毫米。每一次扫描不可能在绝对相同的断层上。由于病灶本身是个不规则的球状体,所以不同的断面完全可能让影像直径出现几毫米的差别。
     
     医生把这种现象解释为仪器的技术误差。这在科学上来说无懈可击,也让我又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讳疾忌医。
     
     就在这左右两难的纠结中,我朦朦胧胧地感到其中有些东西被忽视了。
     
     “但是,”我顽固地寻找着问题的焦点“能不能证明它在过去两周没有长大?”
     
     “应该是没有长大!”医生这次回答得也很痛快。
     
     我眩晕的大脑忽然更快地旋转起来,里面浮现出一个外行人的逻辑:如果医生的预言不差——颅内肿瘤属于恶性并将迅速长大,不可逆转,三个月内威胁脑干神经,导致死亡,那么,17天之后的这次跟踪检查应当显示它更大了呀!
     
     可现在,它竟“没有长大”!
     
     既然它“没有长大”,那么,根据同样的逻辑,也就有可能不是恶性肿瘤了?!
     
     我知道这不足以成为推翻医生诊断的根据,但我觉得看到了希望。或者说,它给了我一点幻想,就像漆黑夜空中隐约闪烁的一颗星辰。
     
     然而还有更重要的。
     
     我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微弱但却清晰的信号。与两周前相比,目前我的种种不适——头疼、眩晕、视觉模糊、眼球震颤、重影、畏光、失去平衡,总之,所有与颅内病变相关的症状,并没有更严重。这与最新一次检查结果互相吻合。
     
     医生们可以解释医疗器械的“技术误差”。一个简单的事实是,人的生理状态千差万别,疾病也是五花八门。千差万别的癌细胞发生在千差万别的人身上,结果必定是千差万别的。没有任何一个医生,更没有任何一台机器,能够精确地分辨出每一种情况。真正能够最准确最精微地感受到病人身体变化的,不是机器,不是医生,而是病人自己。
     
     可惜的是,当医生们看到的胶片影像和病人叙述不能吻合时,他们宁愿相信机器也不相信人。所以,当疾病猝然加之的时候,我们必须明白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康复之门的钥匙在我们自己手里。很多癌症病人医治无效,不是治疗方法不好,而是从一开始就选错了治疗方向。
     
     多日来和医生打交道的经历,已经让我产生一种直觉,也可以说是一种信念:我必须把生命掌握在自己手里。我希望能够证明这一点是对的。我并不排斥西医的手术、化疗,或者放疗,我也不能否定或者回避医生的结论——恶性脑瘤并且迅速长大,不可能自我修复或者逆转,但是,我已经听见自己的身体发出不同的声音。过去两周,无论是仪器检查结果还是我自己的感觉,都没有证据表明脑袋里的肿瘤在继续恶化。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匆匆忙忙切开脑袋呢?
     
     那一天,我和家人共同做出决定:暂时搁置医生的立即实施颅内肿瘤切除手术的建议,继续观察至少三周,等待下一次核磁共振扫描的结果,当然也包括细致入微地体会自己身体的变化。

   第6节西医好还是中医好

     治疗肿瘤究竟是中医好还是西医好,几个星期以来一直是我们的两难选择。几乎所有中医都会尖锐批评西医治疗肿瘤的种种方法,而大多数西医则干脆否认中医治疗肿瘤的作用。
     
     “刘太医”在朋友的引领下如约前来。我对这次治疗充满期待,摘下墨镜,努力睁开眼睛,把自己最真实的样子展现在“太医”面前,也希望能够一睹真人容颜。
     
     我知道中医诊断下药讲究的是“望、闻、问、切”,想象中他也会如此这般,但是“太医”看来自有一套。他不像其他中医那样张大鼻孔嗅出病人味道,对病人自述的症状似乎也不关心,他甚至既不为我把脉,也不让我张开嘴巴露出舌苔。这让我不免生出几分疑惑。
     
     晓东递上那一大堆胶片,请他查看,却又被他挡了回来。就这样你来我往好几个回合,“太医”终于从那沓胶片中拣出一张,对着灯光草草扫了一眼,又放到一边。
     
     “这就算看完了?”我正想着,就听见他说:“哦,还不止一个。”
     
     什么意思?莫非我的脑子里面不止一个瘤子?
     
     我急切地等着下文,不料他把话头一转,顾左右而言他。看样子“太医”对胶片不感兴趣,又好像在躲闪什么。我不由在心里冒出一个念头:他真的会看片子吗?
     
     这念头让我有点不自在。我这人一向“多疑”,对任何人任何事都先打个问号。我担心自己“怀疑一切”的毛病又在作祟,不禁隐隐有一种内疚。
     
     晓东仍然锲而不舍地寻找自己的希望:有没有可能不是肿瘤呢?有没有可能是结核?有没有可能是脑血栓?有没有可能是一种奇怪的脑炎?就算是肿瘤,有没有可能是良性的呢?
     
     “太医”对这一切问题都不给予正面回答。
     
     “在我们中医看来,这些都是一样的。”他说,“肿瘤和结核是一样的东西。良性肿瘤和恶性肿瘤也是一样的东西。”
     
     “怎么会一样呢?”我们全都大惑不解。
     
     “对!一样。”“太医”毫不含糊地回答,“就是体内经脉不通,毒素淤积。西医叫肿瘤,我们叫淤积。肿瘤和结核都是淤积,所以我们对付肿瘤和对付结核的办法也是一样的。”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刘太医”的办法就是“任尔东西南北风,我以不变应万变”。无论你是什么病,只要到他这里来,都是一个办法。
     
     晓东开始介绍西医专家们提到的那些办法:穿刺?伽马刀?化疗?放疗?开颅手术?还把专家的预测告诉他:如果不手术,恐怕挺不过三个月了。
     
     “不要手术!千万不要手术!”“太医”几乎跳将起来,操着一口浸透天津味儿的普通话断然喝道:“你要是不想活了,就去手术。”
     
     “刘太医”是西医的激烈反对者。他排斥手术,排斥所有的西医治疗方法,排斥所有流行的“特效药”和“营养保健药”。在叙述这些看法时,他不假思索地使用一些最极端的贬义词,情绪激烈,器宇轩昂,声若洪钟,震得房顶嗡嗡响。按照他的说法,“PET的检查是有钱没处花”、“化疗是把杀人刀”、“穿刺会促使癌细胞转移”……尽管我已经在他的书中领教了所有这些教导,现在当面聆听,仍然被他那些激烈的言辞震惊。
     
     然而还有让我更加惊讶的事呢。他甚至也排斥除他本人之外的所有中医。他认定,灵芝孢子没有用处、花旗参反而会让肿瘤细胞更快生长、冬虫夏草没害处也没什么好处……
     
     西医不行,中医也不行。那么我们到底应该怎么办呢?
     
     “喝我的牛筋汤和开胃汤。”他说:“先喝三个月。”
     
     “刘太医”循循善诱,不厌其烦,花了半个多小时为我们扫盲,他的这一大篇启蒙课让我明白了,这世界只有他的办法才是救命良方!
     
     到末了,他为我们勾画出一幅光明前景:“喝它三个月,瘤子应当不会进一步长大,还能缩小一些。”
     
     “缩小多少?”晓东追问。
     
     “缩小10%左右”
     
     “然后呢?”
     
     “然后……”他笑了,带着几分神秘,“然后,我视情况开给你‘控岩散’。”
     
     他终于说到了“控岩散”,晓东的精神为之一振。她读过“刘太医”的书,知道这是刘家独门秘籍,专门用来杀死癌细胞的,所以赶忙请教“控岩散”的疗效。
     
     “前半年能让瘤子缩小30%。这以后就会慢一些。”他回答。
     
     “整个疗程要多长时间?”
     
     “四年!”
     
     “四年?!”
     
     尽管这时间长得让人难以忍耐,但还是在我们面前亮起一缕希望之光。我在心里有点激动,觉得生命重新回到体内。
     
     我们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要问“太医”:
     
     “为什么不是现在就用‘控岩散’呢?”
     
     “现在?”‘刘太医’看看我,脸上再次绽开一片笑容,“急嘛?现在病人体质太弱。这‘控岩散’里含有鲨鱼胆,有毒的。猛然上了药,病人一下子受不了,还会把瘤子箍得更结实更坚硬,以后就更不容易缩小啦。”
     
     他又把熬汤的方法说了几遍,直到确定我们不会犯下愚蠢的错误,然后与我们告别,不收分文出诊费。这一行人一阵风似的消失在早春的暮色中,留下一片既欣慰又疑惑的气息包围着我们:欣慰的是看到了希望;疑惑的是,若能熬过三月,我还用得着他那神奇的“祖传秘药”吗?
     
     晓东看着我,眼睛里同样有一种焦虑和犹疑。我知道她和我在想同一件事。
     
     “三个月”!这个时间表里潜伏一个相当矛盾的逻辑:按照西医专家的预测,如果我不能立即实施手术切除肿瘤,这就是我的死期!如果我不经手术治疗还能活着,那它就不是恶性肿瘤!
     
     这样看来,三个月后,我无论是死是活,都用不着“太医”的灵丹妙药了!

责任编辑: 宋云  来源:凌志军 转载请注明作者、出处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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