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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公安干警自诉:“南瓜山”饿殍遍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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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所谓的“三年自然灾害”中,饿殍无数,令人垂泪!此为示意图。(网络图片)

南瓜山不是山,是个埋死人的地方。在四川省峨边县沙坪劳改农场场部医院后面的一块荒坡上。当时沙坪劳改农场关押近一万多教民,其中百分之八十是右派份子,在所谓的“三年自然”中,两年多的时间里竟饿死五千多老右,直到现在也鲜为人知。好些将死未死的人都先送到这里来抢救。所谓抢救就是给点糠肤饼吃,不几天就死在医院。当时死的人太多,没说没有棺木,就连个独立的坟头也没有,是一个一个大坑埋的。听说一个坑多的时候埋到几人几十人,上面只有一层薄薄的泥土。后来不知谁在上面种上南瓜,南瓜竟然枝茂叶密,黄花一片,秋后收获的南瓜又大又肥又嫩又重,自此“南瓜山”扬名全场,成了沙坪一景。

重庆市公安局退休干部、现年75岁的蒋柏龄先生,当年就是在“南瓜山”掩埋饿鬼冻殍的埋尸人。四十多年后我们相逢言及此事,仍感沧凉心酸。说到当年他为何划为右派份子一事,他愤然道:“伟大深恩在劫难逃,鸣放骗术自当入罗。”

历史回到1957年,那个鸣放高潮的五月。重庆市公安局和全国一样到处贴满了大字报,在众多的大字报里有一张题为《雪里送炭此地少,锦上添花我局多》,作者就是少年英俊笔头带刺的干警蒋伯龄。他主要对局里领导侵占大家福利行为表示不满,于是全局大哗响应者众,不少人签名支持,一致呼吁:“改组局福利委员会,清查账目,纠正偏差。”局领导立即调动党团力量予反驳弹压,时为副局长、党委书记陈宗谱立即发表讲话宣称:“福利这事虽我们做得不对,但与右派借此恶毒攻击党和社会主义是两码事,必须组织反击,消除负面影响。”

事态与结果可想而知,一时反戈一击者,声明更正发言者比比皆是。他说,除我“罪有应得外”,确也连累了一些好同志,如老干部任书旺,旧社会讨口,参加革命流血负伤,也划为右派,家属不服,在市局张贴大字报讨取公道,结果任的日子更不好过。对我本人,其实无须再动用其它手段:捕风捉影牵强附会,掐头去尾篡改原意,甚至无中生有编织材料,塑造什么“攻击肃反百分之百搞错了,”什么“成为《重庆公安》编辑部右派主帅”云云……什么极右不极右?市局最大右派早就顺理成章、名正言顺了。于是开除公职送劳动教养。

“苛政猛于虎,如果再加饥饿,就是两虎向你扑来,你能受得了吗?”

他说:不久即被武装押送发配至沙坪农场大堡作业区,从此便成为贱民,受尽磨难,尤其在那鬼都不下蛋的地方所受的种种苦楚,真是世间少有,终身难忘。当进入“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我们面临着的是一场大饥饿、大死亡。当时吃粮每人每月只有18斤定量(还是粗粮),除去炊事班、打柴组、运输组,干部小食堂和职工(即表现好解除劳教的就业员)伙食,都与我们拉开距离,剩下舀进饭碗的只是沉底的一层包谷沙沙而已,怎么能果腹?又如何劳作?长此下去恶性循环,又在源头上断了生机。庄稼从播种开始缩水,一直到薄收、绝收,自力更生成一句空话。

后因公安身份,承蒙照顾,分配至场部医院让继续搞广播宣传。由于病室紧张,只好和汤人絜(统计)、叶林(绘画)、程普(文娱)合住一小帐篷,恰逢叶兄妻子探亲,谈到外面也恼火,叶母在家蒸饭,按定量分别容器下粮,老人家也饿得从孙儿碗中克扣归已,亲情尚淡薄如斯,可想劳教队是什样了?

长期的亏欠,双脚滞重,下病区作例行广播越来越勉强,眼见床满为患,生死变化莫测,又往往人尸难辨(杂工组人少体弱搬运不及),呻吟之声,不绝于耳,更增悲凉。还得违心鞭挞违纪现象(主要反映吃欲难抑、私相交换),提醒病体消化不良,胀死人的事层出不穷,实乃走过场而已。偏偏这时又当上了“职工”,屈指劳教三年半,噩梦远未终结。

医院不比队上,病情高于身份,我接着也进了病室,医生护士多所体恤,但难以回天,接着腹水、腹泻、高烧、肝炎并发,挂危等死。偏神智清醒,隐约听得医护开会、批斗贪食应归我的一个煮鸡蛋的某护士,其实,那是我不想吃。危难之时,幸武汉的兄嫂给我及时雨,寄来一盒肝精针,干部唐医生笑对我说:“这才把你从阎王那里拽回来。”加之,邻铺的小劳教杨长生,因出去偷海椒被老乡打伤,形成巴骨流痰(即化脓性骨髓炎),经常赒济我的饭食,真是雪中送炭,可无力报答,终成憾事。病体恢复后,归队杂工组,做些力所能及的轻活。一天,院部向干事召见,忐忑间接受一项特殊任务,盖农场死人的讯息外传,作家刘盛亚去世后,其重庆的遗属意欲申请来场探视,由于死者太多,有的连个土堆都没有,拟予适当弥补,作一些掩盖伪造。这才令我去南瓜山相机行事,给阴阳两隔的诸多难友“立碑”,这碑充其量搬块稍大、成形的石头,用红漆写上死者的姓名。

责任编辑: 李广松  来源:往事微痕 转载请注明作者、出处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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