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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反抗的暴力:疫情的封锁,升级的家庭暴力

无论是唐念、张巧琳还是方宁,获得人身安全保护令后,她们都在最大程度上脱离了家暴的现实危险。

封控期间,一些原本就存在家暴风险的家庭,暴力频繁地在隐秘处“咆哮”,家暴由此被称为“影子疫情”。

唐念又被跟踪了。

夜里11点46分,唐念下班,从公司出来后,她直接上了一辆网约车。

几乎在同一时间,停车场一辆白色的车启动,唐念让司机靠边,等白色的车先走。白色车驶出停车场,却没有继续往前。

“师傅,您别按导航走了,往右边绕一下。”过了一会儿,身后又出现了一辆黑色轿车,她隐约感到不对劲。“我最近在打官司,可能被跟踪了,您绕一下把他们甩开。”

司机在金融街绕了20多分钟,在胡同深处左右穿梭,没能甩脱。

到达长安街,唐念决定求助交警的时候,是12点一刻。

交警截停了两辆车,车里一共出来五个人,分别是唐念的丈夫宋南、宋南父母以及其他亲属,20分钟后民警到场。北京疫情的深夜,他们在西长安街,互相拿着手机录下对话,在路边对峙了1个多小时。

事发一星期后,5月13日,唐念向朝阳区人民法院申请到了人身安全保护令,从立案到签发仅用了六小时。保护令裁定:禁止宋南对唐念实施家庭暴力;禁止宋南骚扰、跟踪唐念及其父母;禁止宋南出现在唐念工作单位方圆500米范围内。

这是新冠疫情席卷全球的第三年,根据联合国妇女署的数据,疫情以来,全球家庭暴力事件激增。在中国,多个社会组织的统计显示,封控期间,求助量大约增加20%。

隔离和封锁,意味着慢下来的时间,和家人“亲密无间”的相处,一些原本就存在家暴风险的家庭,暴力频繁地在隐秘处“咆哮”,家暴由此被称为“影子疫情”。

人身安全保护令的立法目的在于隔离暴力关系,在施暴者和受害人之间树立一道防火墙。申请一份人身安全保护令,需要经历委托律师、锁定证据、法院立案、法庭问话等环节。疫情让每一个环节都充满了未知和不确定性,也催生出一些灵活多样的求助模式。

难以反抗的暴力

唐念和丈夫宋南的矛盾或许从一开始就初露端倪。

两人于2014年结婚,2018年生下孩子。怀孕后,他们一直和宋南父母共同居住。唐念毕业于北京一所知名的985高校,在一家银行工作。宋南婚后两年,一直处于待业状态。

唐念给当地妇联的求助信上列举了家暴的发展——最初两年,暴力体现为砸玻璃杯、砸电脑、推搡唐念。孩子出生后,因为夜里哺乳等日常琐事,争吵更加频繁,暴力逐渐演变为捶胸口等行为,一旦唐念指出宋南的行为涉嫌家暴,暴力就会升级。“这时候我的婆婆就会说,我公公年轻时候也对她动过手,在老家丈夫打妻子这样的行为很普遍。”

唐念向法院提交的一项证据显示:婚后第7年,2021年3月28日晚,3岁的孩子第一次目睹了暴力。争吵的原由是因为熄灯后,唐念玩手机的光线影响到宋南休息。搧嘴巴,卡脖子,唐念喘不过气,试图掰开手指头,徒劳无力,“男人的暴力是反抗不了的”,这次已经超出了唐念的忍耐限度。“孩子哭喊说别打我妈妈,别打我妈妈,他那幺小,那么勇敢,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怯懦。”唐念第一次有了离开的念头。

3月29日宋南出差,并于第二天失去联系,唐念被告知宋南因打架斗殴被拘留五天。回京后,唐念向宋南提出离婚,“但是他说经过拘留知道了平常日子的宝贵,希望我能再给他一次机会,我觉得孩子太小,再一次选择隐忍。”期间,宋南道歉,承认不应该动手。婚姻生活迎来了短暂的平静。

直到2021年12月5日,唐念劝阻宋南抽烟,两人再次发生争吵。唐念父母上门,打算带女儿离开,这次电梯间的摄像头,留下了宋南动手的证据,唐念第一次将真实的婚后生活向父母和盘托出,并下定决心离婚。此后20多天的时间里,她没再见到孩子。

2021年12月31日,唐念想带孩子过元旦,再次上门协商,遭到拒绝后,唐念选择了报警。经过调解,双方立下字据:唐念2022年1月4日将孩子送回。

2022年1月4日,唐念收到北京市公安局朝阳分局提供的受案回执。受访者供图

1月7日是周五,唐念再次接孩子过周末,孩子上车后不停哭泣。“孩子说每次他一说想我,就会被他爸打嘴巴,他想呆在我身边保护我,我实在不忍心再送回去。”唐念决定将孩子留在身边。

她首先向法院申请了人身安全保护令,并起诉离婚。这次人身安全保护令的申请以失败告终,法院出具的民事裁定书显示:“一般夫妻纠纷中也可能存在轻微暴力甚至因失手而造成较为严重的身体伤害,但其与家庭暴力有着本质的区别。且申请人向本院提交的证据不足以证明其有遭受家庭暴力或者面临家庭暴力现实危险的情形,故申请人的申请不符合发出人身安全保护令的条件。”

邵齐齐律师分析,因为申请的时候唐念已经不在宋南家居住,并且距离暴力发生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多天,“法院认为没有紧迫性和现实危险性”。

2月21日,离婚案件第一次开庭,双方就子女抚养、财产分割等问题产生了分歧,宋南提出补充新的证据,目前双方正在等待第二次开庭。2月末,宋南到唐念单位楼下,激烈沟通过一次,5月,便发生了开头跟踪那一幕。

当晚,凌晨1点46分唐念回到自己家,向网约车司机支付了121.8元,其中时长费60多元。而本来这段回家的路只需要30多元。

这一夜,唐念一宿没睡。

责任编辑: 刘诗雨  来源:剥洋葱 转载请注明作者、出处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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