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焘是中共党史上一个响当当的人物。
他是中共正式成立前北京共产主义小组的成员,五四运动时的学生领袖之一。中共组党前南陈(独秀)北李(大钊)的联系者,中共一大的主席和一大选出的组织负责人,中共工运史上长辛店铁路工人大罢工的领导者。中共早期驻共产国际的代表,也是中共领导人中极少数见过列宁的人。
不仅如此,张国焘还曾是中共最大的实力派,鄂豫皖苏区,川陕苏区和红四方面军的领袖。但在中共高层的权斗中,最终却败给了阴险狡诈的毛泽东和周恩来。
事情得从中央红军也就是红一方面军与红四方面军的会合说起。
1935年,当江西苏区的中央红军主力逐步为国军战败突围时,红军的另一主力,张国焘、徐向前指挥的红四方面军正在四川、陕西边区迅速发展。江西苏区土崩瓦解时,红四方面军从川陕边区向四川北部、甘肃南部、西康东部继续扩展,川陕苏区领导机构改称为中共西北特区委员会,张国焘任西北特委书记,西北革命军事委员会主席,西北联邦政府主席。
6月17日,中央红军在夹金山下的达维镇与红四方面军会合。
从江西出发的中央红军,当时号称十万,到遵义时,只剩下三万,一、四两个方面军会合时,中央红军不足一万,四方面军已经发展到八万人以上,兵强马壮,士气高昂,服装整齐,装备齐全,弹药充足,而毛周率领的中央红军,衣不敝体,食不果腹,弹药缺乏,狼狈万分,以至红四方面军的士兵称中央红军为“叫化军”。
张派认为自己是最大的实力派,但毛派认为他们是法统上的中央。一场争夺中共领导权的斗争因此展开。
两军初会合时,由于双方兵力悬殊,一方面军急需张国焘支持,毛、周对张国焘都表示老老实实,规规矩矩,恭恭敬敬,听话得很。
1935年6月17日,张国焘电毛泽东,表示在懋功四方面军总部恭候中央诸位。当时的中央基于“张强毛弱”的客观形势,不能不牵就,毛与朱德、周恩来、张闻天等应邀前往,见面时,毛等皆当面称张国焘为“张主席”以示尊敬。
张在懋功,皆欢呼团结一致,共同对敌,实际上两人皆心中有鬼。毛、张会见后,毛泽东对左右说:“此人(指张国焘)我已摸清他的底细,他是一代枭雄,野心很大,一心要当曹操,我们不能在此久留,否则一个个会被他杀掉。”
1935年6月25日,一、四两个方面军的领导人在两河口举行会议。开始时气氛愉快,进而互相摸底,张国焘问及中央红军的兵力,毛、周坚不吐实。周恩来对张国焘谈到一些往事。周说:“国焘啊,想当年大革命失败后,南昌起义,你我都是直接参加的,开始时何等轰轰烈烈,然后被反动派镇压下去,我们都逃得很狼狈;不久我们又站起来了,革命的火种星火燎原,今天我们的红军不是更壮大吗?不过,中国革命的发展是不平衡的,曲折的,我们共产党人是不怕一时的挫折的。”周恩来等于向张国焘委婉地透露了这次中央红军在江西的失败,同时也暗示张国焘,以当年南昌起义失败为例,中央红军一时的挫败不足为惧,同时红四方面军目前的强大也不应自满。周恩来最后又意味含蓄地说:“胜败乃兵家之常,不足道的。中国革命的胜利依靠的是政治路线的正确和灵活的战略战术,不是一时一地的得失,国焘,你说是不是。”
“中国革命胜利的信心,我们决不动摇,决不动摇。”张国焘坚定地说。但是他回避了周的“政治路线的正确”这句话。
毛泽东说:“中央红军与四方面军的会师,党的牢不可破的团结,就是中国革命胜利的保证。”毛泽东说完,大家齐声说“是。”
但当讨论到党中央的组织问题是,双方爆发了激烈的冲突。张国焘指出,“六届四中全会是不合法的,遵义会议也是不合法的。……”当时张闻天主持会议,打断了张国焘的话。两张对骂,张闻天说:“你以为有枪有地盘,就可以对中央无礼吗?”张国焘笑答:“你们损兵折将,放弃根据地,现在居然摆臭架子,岂不可笑。”
两河口会议中,两派为打松潘的问题争执不下,毛派主张打,张派主张不打,最后决定留待下次开会再议。散会后不久,周恩来往见张国焘,笑容可掬地说:“国焘,我特来报喜,中央决定增补国焘为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副主席,徐向前、陈昌浩为委员,并同意你的战略部署。国焘,你领导的四方面军战绩辉煌……”
晚上,周恩来又来访张国焘,随手放下一份“松潘作战计划”,说是中革军委已经通过了,张国焘正待追问原委,周恩来一转身飞奔而去。
张国焘感到受骗了,两河口会议上不是说打松潘延后讨论吗?要打松潘,所谓中央红军兵力既少也还没有恢复元气,这个仗要打,当然要用四方面军与国民党军的主力硬拼,很难有胜利的把握,或者至少要付出很大很大的代价,值得吗?
张国焘又盘算,我们四方面军手上有军事实力,但是“党中央”的招牌,在他们手上,党中央握有决策权,“党章”上规定“全党服从中央”。在这点上我们处于下风,必须先与他们周旋,拉他们一些人支持改组中央。正在这个时刻,周恩来又来了,他对张国焘说:“国焘,前次丢下‘松潘作战计划’,我来不及向你解释,这次我来,我向你说一点‘私心话’,你打下松潘,你和四方面军的威信一定大大提高,届时要召开一个政治局扩大会议,彻底改组中央,国焘啊,论党的资历,论领导能力,论今天四方面军的实力及根据地的党和群众的基础,在党内有哪一个及得你的?国焘,你是个明白人,目前我跟老毛,是不得己的……”
1935年7月初,毛派中央又派李富春以慰问团的名义来到红四方面军总部,实际任务是代表毛与张进行政治交易的。李问张:“把总书记让给你好不好?”张答:“让润之(即毛泽东)自己干吧。”李又问:“总司令好不好?”张答:“玉阶(即朱德)做得很好,不要动。”李又问:“总政委如何?”张答:“可以考虑。”
毛张两派讨价还价之下,7用8日,陈昌浩致电朱德,要求由张国焘任军委主席,毛泽东断然拒绝。毛转对周恩来说:“李富春同志带来的信讯,国焘对总政委有兴趣的。”周说:“那我就将总政委让给国焘好了。”毛说:“我看国焘的野心还不止于总政委,他还是要军委主席吧。”周说:“根据两河口会议的决议,我们应集中主力,控制松潘,国焘不积极。现在我们要取松潘,非以四方面军为主力不可,不如这样,他要多大的官,我们就给他多大的官,国焘要当大官,我们就利用他这个。”于是,毛周商量的结果,决定由张国焘接周恩来为总政委,并为军委的总负责者。毛泽东又说:“必须加上一条,由你(指周)协助国焘工作。”
7月9日,张派川陕省委书记黄超致电毛派中央,要求改组党中央,中央军委,红军总部。7月18日,中央政治局会议,讨论陈昌浩与川陕省委的要求,毛泽东故意说:“就由国焘担任军委主席。”当时张闻天、王稼祥、秦邦宪都一致表示反对,他们说,“张国焘的价钱越来越高了,人多就称王,他简直不配称是一个布尔什维克了。我们绝对不能让步。”
7月18円,中央政治局在芦花举行会议,毛对张闻天说:“张国焘是个实力派,不给他一个相当的职位,一、四两个方面军很难合成一股。”于是中央通过,张国焘任总政委。
1935年8月4日至6日,中央政治局在毛派所控制的沙窝举行会议,史称“沙窝会议”。
沙窝是毛派控制的地区,张进入沙窝等于进了毛泽东的口袋,反抗无力,动弹不得,所以“沙窝会议”其实是一场鸿门宴。张国焘进入会场后,凯丰交给他一份决议草案,是肯定遵义会议合法性的。
张国焘一看,火了,他站起来说:“肯定遵义会议政治路线正确,军事路线错误,倒果为因……遵义会议的合法性既有问题,应该重新改选。”张闻天说:“只有党代表大会有权改选。”张国焘又说:“现在的政治局委员,只有恩来和我是六大选出的,其它的都不是。”张闻天为之语塞。
8月20日,中央政治局再在毛儿盖开会,毛张两方,为了避免党和红军的公开分裂,毛儿盖会议决定成立左路军与右路军,左路军由张国焘指挥,红一方面军的一部分和朱德的红军总司令部,编入左路军;右路军由徐向前指挥,也以红四方面军为主力,以毛泽东为首的中央军委,中央直属部队,由徐向前、陈昌浩率领的前敌总指挥部,都编入右路军。
左路军,右路军的主力皆为四方面军。
9月9日,右路军参谋长叶剑英,说是截获一则电报,是张国焘给徐向前和陈昌浩的,电文中说:“望劝毛、周……南下,如他们不听劝告,应立刻监视其行动,若执迷不误,坚决北进,则以武力解决之。”司马璐说:“这份电报的真实性,我曾当面问过张国焘,他说绝无其事,徐向前晚年答复廖盖隆也说,他绝未见过这份电报。”
真实的历史情况是,当时徐向前、陈昌浩率部进击松潘以北,打开了北进的通路。毛派认为这是一个摆脱张派控制的最好机会,决定逃跑,要逃跑,就得有个借口,否则毛派要承担分裂红军的责任,因此叶剑英编造了上述的故事。
毛派逃跑前,毛泽东故意去看了陈昌浩,说了些张国焘的好话,叶剑英也对陈昌浩说:“我们同意南下,但在开拔前部队需要收割粮食。”以此为借口,使张派放松警惕。
9月10日黎明三时,毛派以收割粮食为名开始逃跑了。毛派在彭德怀指挥下,9月12日到了一个叫俄界的地方,中央举行会议。毛泽东指示,“我们此次北上,不张扬,目标小,好行动。”周恩来说,“张国焘一心要表示自己是中央,我们将计就计,就让国焘以中央的名义,顶住国民党的军队吧。”毛派决定把自己的部队,改称“陕甘支队”,表面上是一支普通的游击队,这叫以小惑大,既骗了张国焘,也骗了国民党。张闻天对李维汉说,“张国焘对我们耍两面派,我们对他也一样耍两面派。”张国焘说:“毛泽东玩的是‘金蝉脱壳’之计。”“金蝉脱壳”典出自“西游记”,意思是披上老虎皮,自己溜了。张国焘说,两个方面军会合以后,四方面军的主力一直配合一方面军,付出代价很大,现在毛周把四方面军置于危境自己逃了,等于是配合蒋介石消灭我们四方面军。
毛周等人逃走后,四方面军群情愤慨。
10月5日,张派新的党中央在川康边境的卓木碉宣布成立。张国焘致词:“毛、周、张、秦等错误领导,分裂红军,使党中央威信扫地,我们现在应效法列宁与第二国际决裂的办法,另行成立中央。”台下一片“打倒毛周张秦”声。
1935年10月20日,张国焘以中革委主席的名义,准备进攻成都,这时蒋介石把张国焘看成是真正的中共中央,调国民党精锐主力部队拱卫成都。11月19日起,张国焘与蒋介石在成都以北的重镇百夫丈血战七天七夜,四方面军大败,元气大伤,张国焘急令撤兵,总部改设芦山,此地天气恶劣,给养困难,又与藏人冲突。国民党军队穷追不舍,四方面军前有强敌,后无根据地的情况下,兵员、粮草、弹药皆无法补充,屡战屡败,军心开始涣散。
差不多在此同时,1935年11月,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张浩(林育英,林彪的哥哥)回国,他的任务,一是处理毛张之争,二是传达国际“人民阵线”新路线。张浩回国后,先到延安,其时毛派以“北上抗日”为号召,张浩认为,这正符合国际与苏联的利益。1936年1月16日,张浩致电张国焘,准备约晤。1月22日,毛派中央在陕北开会讨论毛张问题,毛派指出,张国焘成立第二中央,自绝于党,自绝于中国革命,张浩代表国际提出解决方案,其中包括四点:1.毛张二派的中央皆取消,2.毛派中央改为西北局,3.张派的中央改为西南局,4.中央设白区,代表国际直接领导西北局、西南局。张国焘执行了这个方案的第三条,毛派则未加理会,仍称党中央。这时的张国焘经过与蒋介石的百夫丈之战的失败,力量已今非昔比。静观待变。
1936年9月,毛泽东等以中央的名义致电西南局,张国焘、任弼时为两南局正副书记。张国焘等原来打算西进,红四方面军遇黄河对岸大雪封山,只好北上。9月13日,毛派中央电张国焘等表示“十分佩服与欢慰”。10月一、四两个方面军在会宁会合。周恩来赶到同心城“欢迎”张国焘,随后就挟持张国焘于旺堡,再转保安、毛周又以张国焘的名义调动四方面军,直接指挥徐向前、陈昌浩继续“西进”,待九军、三十军相继渡河后,毛又电令其余部队留原地迎敌,因此,已渡河的红军在河西陷于孤军苦战。11月10日,中央军委、将河西红军正式命名为西路军,建立河西走廊根据地。打通新疆,连接苏联,原是张国焘的构想,为毛周所反对。现在这个张国焘的“西进路线”却成为毛周用来消灭四方面军的手段。1937年3月,渡河的红军从二万二千人,打到只剩几百人逃到新疆。张国焘留在陕北不断接受批斗,毛周连手打倒张国焘的目的总算达到了。
2022-1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