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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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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打我记事起就爱吃水豆腐,不是因为水豆腐营养多么丰富、蛋白质多么高、有机质多么足的养生概念。只是那个“文攻武卫”的年代各类副食品十分短缺,水豆腐现在看来虽然不是什么尚好的菜肴,但也是限量供应,连队凭票出售,年节还能多供应一些。所以水豆腐也就成了我们兄妹四个平时能填饱肚子的美味副食。

父亲每天拖着一条瘸腿在连队接受“改造”,早出晚归,披星戴月,不计得失,努力劳动,争取“重新做人”。母亲也为了我们这个家的生计在家属连挣些可怜的工分。我们兄妹每天放学后,除了小妹妹太小不能干活外,轮流喂猪、采菜、干家务包括买豆腐。

父母对我们家教特别严,虽然家境贫寒,但平时吃、穿、用全家都是“争着不足,让着有余”。有几次轮到弟弟妹妹买豆腐时,回来后不是缺个角,就是少一半,再不就是空手而归。每每问他们怎么回事,都说自己饿在半道上吃了。等父母回来我还得替他们圆场说让我吃了。为此父母没少让我罚站。

时间一长,我总觉得这事儿有些蹊跷。一次,弟弟去买豆腐,我悄悄地尾随在后面看个究竟。弟弟从豆腐房出来端着豆腐快到家时,突然,从杖子边窜出皮子和华子一胖一瘦个子高出弟弟一头的贫下中农子弟,皮笑肉不笑地说:买豆腐了?这豆腐只有贫下中农吃的份儿,地富反坏右没资格吃,赶紧拿一块孝敬我俩。弟弟无奈地双手托起盘子由着他俩抓过一块豆腐一人一半,边吃边笑,扬长而去。我这才恍然大悟:弟弟妹妹们买回“缺斤少两”的豆腐原来是这么回事。为了不让他们再吃这样的亏,买豆腐的差使我全包了。

两节到了,连队供应的豆腐由平时的每人5块增加到10块。终于排到我家了。买完豆腐,我和弟弟踉踉跄跄地抬着装满冒着热气豆腐的“维大罗”(俄语水桶)往回走,皮子和华子又不知从哪儿窜出来,他们手摇着抽冰尜的鞭子摆出了一副不可一世人架势:怎么,又买豆腐了,这回多,得多孝敬我们几块吧。我心想真是欺人太甚,但想到快过年了,为了不给父母“惹事儿”我只好强压怒火,给他们每人两块。他俩伴着得意的笑声飞也似地走了。

没走出几步,他俩又出现在我哥俩面前:不行!两块不够,再孝敬我们几块。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的。这不是“骑人脖颈梗子拉屎”吗?我火冒三丈:还有没有完?别给脸往屁股上帖。一块也不给,爱咋咋的。

不给是吧?他俩不约而同地在道边儿一人抓起一把漆黑的炕洞灰撒向桶里,白豆腐霎时变成黑豆腐。以前劫豆腐的情景过电影似的浮现在我眼前。我“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不动声色地哈下腰使出吃奶的劲儿拎起“维大罗”突然向他俩泼去。又黑又热的豆腐烫得他们吱哇乱叫,抱头乱窜,我们哥俩追上去又给他们一顿痛削。一桶过年的豆腐也一块不剩地全都报销了。后来听说,他们俩的头部、脸部都程度地不同被豆腐烫起了水泡。一些主持正义的人听说这事后都说,那俩小子欺人太甚,纯属活该。但正义的呼声很快被非正义的举动淹没了。

当天下午,他们两个家长带着一帮青年和贫下中农到我家算帐来了,父母和我都被拧送到连部又是体罚,又是检讨,整整折腾半个多月,直到快过年了,才算告一段落。

因为这次豆腐事件,我们家年都没过好。那时的世道,真理、正义和良知都被践踏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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