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任中国国家副主席的王震
离开乌鲁木齐前一天傍晚,我又去了趟二道桥一带的维族区。没什么特别目的,只是这次北疆行一路很少看到维吾尔人,感觉上似乎不是在新疆,我希望再体验一下维吾尔人的氛围。
乌鲁木齐的高楼不断增加。过去维族人抱怨高楼都盖在汉人区,维族区见不到改观,现在不能这样说了。这几年维族区的写字楼和公寓楼也盖起一大片,原来的小巷纷纷拆迁,只剩不多的遗迹。新盖的公寓外形带有维吾尔特色。更高的大厦则是银行和机关使用。历史形成的维族区是在今日乌鲁木齐的黄金地段。房地产开发都在打这个地段的主意,在帮助维族人改善居住条件的名义下,把原本的平房建筑拆掉,让居民集中到公寓楼,空出的地皮可以增值很多。
路上有持枪警察和武警列队巡逻。警察是维族,武警是汉族。维族警察把枪夸张地拿在前面,枪口朝下,做出随时可以举起射击的样子。这在其它城市没有见过。汉族武警不拿枪,只拿电警棍。形象上的恶人让维族警察做,也算是一种以夷制夷的方式吧。
我在观察警察时,见他们突然迅速地包围了几个维吾尔青年,遵循一套训练过的程序,把几个青年逼在墙边。汉族武警也按程序围成半圆,面向街面防备来自其它方向的攻击。维族警察在半圆内盘问被围的青年。一股恐惧气氛顿时在空气中弥漫。来往的维吾尔人不敢驻足围观,都是边走边回头。也许警察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制造恐怖气氛形成威慑。几个青年被盘问一番后,肯定没发现有什么问题便被放行。青年们的脸上都带着仓惶神色,匆忙离开。
国际大巴扎的中心广场被开辟成吃自助餐看歌舞表演的地方,用铁栅栏围起。栅栏里面摆满了餐桌。进去每人要交218元。几百人在里面边进餐边等待表演开始。我仔细看了一圈,坐在里面的除了少数外国游客和个别维族导游,基本都是汉人。更多的汉人还在陆续进场。围在栅栏外面等着看歌舞表演的都是当地少数民族百姓。他们扒住栅栏从空档往里看,效果固然差,姿势不舒服,却不用花钱。我和栅栏外的维吾尔人站在一起。一个女人把男孩尽量举高,让男孩能看见里面。这场面让人感觉怪诞和心酸。本地人看本民族的歌舞,只能站在这种位置,以这样的方式。
栅栏大门处,少数民族女郎穿着代表新疆各民族的盛装,列队欢迎买票的汉人入场,笑脸迎对,留给本民族同胞的只有背影,虽然婀娜却无表情。那时我想起了另一个同样婀娜的背影,是一位艺术家做的行为艺术:在乌鲁木齐附近的一座小山顶上,一位身穿民族服装的维吾尔姑娘对着山下成群拔地而起的高楼,以及高楼下那些正在被拆毁和即将被拆毁的老屋,用维吾尔语和汉语轮番高喊着:“王胡子来了!王胡子来了!……“那声音如同泣血,那姿态如同心碎,而她面对的世界毫无所动。
王胡子指的是王震——当年中共经营西北的领军人,他以残暴屠杀维吾尔人著称,被维吾尔人视为恶魔。传说当维吾尔孩子哭闹时,母亲说一声“王胡子来了“,孩子就会吓得立刻停止哭闹。行为艺术力图表现的是新时代的王胡子——资本、市场、红尘滚滚的世俗和醉生梦死的生活,正在权力的开路和庇护下横扫着新疆,力量对比就像那片森林般的几十层高楼碾压脚下维吾尔人的老屋。艺术家想表达杀人的王胡子已经被新时代的王胡子取代。真实情况却不是取代,而是两个王胡子如同双面的魔鬼二位一体,同在今日的新疆。维吾尔人就像那位背影婀娜的维吾尔少女,只敢躲在郊外山顶,无助地对天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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